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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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竊美造化’,‘一陰一陽之謂道’,沖漠無朕之初也;‘繼之者善’,先天流行之氣也;‘成之者性’,則人物受之以生,後天保合居方之質也。

    然雖各一其性,而所謂道與善者未嘗不具于其中,非後天之外别有先天也。

    道即陰陽沖和之本體,繼善則其生生不息之真機,聖人說造化,隻從人身取證,故曰‘近取諸身’,非空說造化也。

    孟子性善之論,蓋本諸此。

    人能知性善而完複于道,則聖可幾矣。

    顧中人以識取之,衆生以欲渾之。

    以識取之,則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以欲渾之,則百姓日用而不知,故曰‘君子之道鮮矣’。

    ” 先生曰:“戒慎工夫,直是從炯然無欲真心見前,便是達天德,此功夫極細密,不容有一毫加減。

    加即助,減即忘。

    佛氏謂靜曰滅,動不滅照。

    夫靜中無朕,何者為動,何者為照,而又一心以滅之?則已不勝其擾矣!而又安能靜也?觀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固類此。

    ” 南遊會紀(四) 陸子舉佛經“地水火風,四大假合而生,四大分離而死”請問,先生曰:“不待生死界頭始知,即見在一念便可證取。

    世人妄認四大為身,故有生死相,一念偪塞便是地來礙,一念流浪便是水來浸,一念躁妄便是火來焚,一念掉舉便是風來飄。

    若一念明定,不震不驚,當下超脫,不為四大所拘管,本無離合,甯有生死之期?方不負大丈夫為此一大事出世一番也。

    ” 或問老氏三寶之說,先生曰:“此原是吾儒大易之旨,但稱名不同耳。

    慈者,仁也,與物同體也;儉者,啬也,凝聚保合也;不敢為天下先者,謙沖禮卑也。

    慈是元之亨,儉是利貞之性情,無為之先是用九之無首。

    故曰‘老子得易之體’。

    ” 洞山尹子舉陽明夫子語莊渠“心常動”之說:“有諸?”先生曰:“然。

    莊渠為嶺南學憲時,過贛,先師問:‘子才,如何是本心?’莊渠雲:‘心是常靜的。

    ’先師曰:‘我道心是常動的。

    ’莊渠遂拂衣而行。

    末年,予與荊川請教于莊渠,莊渠首舉前語,悔當時不及再問,因究其說。

    予曰:‘是雖有矯而然,其實心體亦原是如此。

    天常運而不惜,心常活而不死。

    動即活動之義,非以時言也。

    ’因請問心常靜之說,莊渠曰:‘聖學全在主靜。

    前念已往,後念未生,見念空寂,既不執持,亦不茫昧,靜中光景也。

    ’又曰:‘學有天根,有天機。

    天根所以立本,天機所以研慮。

    ’予因請問:‘天根與邵子同否?’莊渠曰:‘亦是此意。

    ’予謂:‘邵子以一陽初動為天根,天根即天機也。

    天根天機不可并舉而言,若如此分疏,亦是靜存動察之遺意,悟得時,謂心是常靜亦可,謂心是常動亦可。

    心無動靜,動靜,所遇之時也。

    ’” 或問:“所論緻知格物之義,尚信未及。

    ”先生曰:“有諸己方謂之信。

    子試驗看,日逐應感,視聽喜怒,那些不是良知覺照所在?應感上緻此良知便是格物,一時不緻良知視便妄視、聽便妄聽、喜便妄喜、怒便妄怒,便不是格物之學。

    推之一切應感――食息動靜、出處去就無不皆然。

    良知即天,良知即帝。

    顧天之命者,顧此也;順帝之則者,順此也。

    人生一世,隻有這件事,得此把柄入手,方能獨往獨來、自作主宰,不随人悲笑,方是大豪傑作用也。

    ” 謝子問未發之旨,先生曰:“此是千聖秘密藏,不以時言。

    在虞廷謂之道心之微,不與已發相對。

    微是心之本體,聖人不能使之著,天地亦不能使之著,所謂無聲無臭是也。

    若曰微者著,即落聲臭,非天載之神矣。

    吾人之學,須時時從此緝熙保任,方是端本澄源之學,勃然沛然,自不容已。

    若隻從意識見解領會,轉眼還迷,非一得永得也。

    ” 洞山尹子為主,相期同志大會于東園,請曰:“朋友講習,麗澤之益也。

    今日之會,不可無言。

    ”先生默默,徐答曰:“嘗聞之,講學有二:有講以身心者,有講以口耳者。

    諸公褒然聚于一堂,神肅氣沖,一念兢兢,如見如承,揖讓酬獻,笑語周旋,秩然皆中于度,無過可舉,身心之益,莫大于是,隻此是學。

    使平日應感皆如今日,勿以凡心習氣乘之,便可以證聖功,不但寡過而已。

    若于此複欲有言,非贅則狂矣。

    ”諸公斂容曰:“不講之講,乃真講也。

    ” 李子問顔子屢空之義,先生曰:“古人之學,隻求日減,不求日增,減得盡,便是聖人。

    一點虛明,空洞無物,故能備萬物之用。

    聖人常空,顔子知得減擔法,故‘庶乎屢空’。

    子貢子張諸人便是增了。

    顔子在陋巷,終日如愚,說者謂與禹稷同道。

    吾人欲學顔子,須盡舍舊見,将從前種種鬧嚷伎倆盡情抛舍,學他如愚,默默在心地上盤桓,始有用力處。

    故曰‘為道日損’。

    若隻在知識聞見上拈弄,便非善學。

    ”問曰:“然則廢學與聞見方可以入聖乎?”先生曰:“何可廢也,須有個主腦。

    古今事變無窮,得了主腦,随處是學。

    多識前言往行,所以畜德,畜德便是緻良知。

    舜聞善言、見善行,沛然若決江河,是他心地光明、圓融洞徹、觸處無礙,所以謂之大知,不是靠聞見幫補些子,此千聖學脈也。

    ” 華陽明倫堂會語(一) 句曲邑令丁子禮泉請于陽山宋子,迎先生至,集諸生百數十人,大會于明倫堂,宋子目諸生曰:“求經師易,求心師難。

    今日之會,亦非偶然,學而後有問,諸生不能問,知未嘗學也。

    ”因相繼以請,紀其答問如左雲。

     先生曰:“五教之敷,肇于虞廷。

    人生在世,上下則為君臣父子,左右則為長幼朋友,内外則為夫婦,未嘗一日不與人交接,不能逃諸虛空。

    在父子則有親,在君臣則有義,在夫婦長幼朋友則有序、别、信,是為五品人倫、天下之達道,不可須臾離也。

    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上以此為教,下以此為學,而無有外物之遷、多歧之惑,所以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自平也。

    教弛學絕,民不興行,雖以明倫名堂,學者遷于外物,惑于多歧,惟務于記誦詞章之習以梯進取、媒利祿,名與實相悖而馳,漫然要為學止此矣,而不複知有明倫之事、心性之求。

    間有以心性之說招之來歸者,哄然指以為異學,将落吾事。

    若是而求風俗之美追隆三代,不可得也。

    所幸良知在人,千古一日,父兄愛敬,由于所性之固有,聞吾明倫之說,将有憬然而悔、翻然而悟、沛然若決江河而莫之禦者矣!” 丁子請示為學之要,先生曰:“孔門之學惟務求仁,《論語》一書,開端便提出個學字,所謂學者,是明善而複其初,非徒效先覺之所為也。

    時習是常明常複之義,善即是恒性,初即是良心也。

    理義本自悅心,私欲間之,始有不悅。

    時習則不為私欲所蔽,故悅。

    古學字與孝字通用,下章即拈出孝弟二字為行仁之本,中間所答問仁問孝、事父母、友兄弟之說不一而足。

    及至孟子發明親長之義,更為切要立人之道。

    曰仁與義,隻是名号,事親從兄乃其名之實也。

    七篇之中,道性善、陳王道、明聖學,那一句離得孝弟?管晏事功,以孝弟而鄙之;楊墨仁義,以孝弟而辟之;繼往開來之功,以孝弟而叙之。

    複提出不學不慮良知兩字,示人以用功之要、入聖之機,可謂至博而至約矣。

    ” 諸生請問知行合一之旨,先生曰:“天下隻有個知,不行不足謂之知。

    知行有本體有功夫。

    如眼前見得是知,然已是見了即是行;耳聞得是知,然已是聞了即是行。

    要之,隻此一個知已自盡了。

    孟子說‘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止曰知而已。

    知便能了,更不消說能愛能敬,本體原是合一。

    陽明先師因後儒分知行為兩事,不得已說個合一。

    知非見解之謂,行非履蹈之謂,隻從一念上取證。

    ‘知之真切笃實即是行,行之明覺真察即是知’,知行兩字,皆指工夫而言,亦原是合一的,非故為立說以強人之信也。

    ” 或問:“不學不慮之知,隻可在孩提赤子時說,成人以後,有許多紛纭酬酢合幹的事,如何能得不學不慮?”先生曰:“此正是入聖脈路。

    學是學甚麼?慮是慮甚麼?學者,複得他不學之體而已;慮者,複得他不慮之體而已。

    故曰‘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緻’。

    直至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亦隻是不失此赤子之初心而已。

    譬之種樹,雖至于參天合抱,亦隻是不失他最初些子,萌蘖之生,非能有加于毫末也。

    ” 華陽明倫堂會語(二) 或問朝聞夕死之說:“如何是聞道?”先生曰:“愛生死者未可以死,隻為有愛根在。

    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