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千一百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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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所處矣。

    夫吳蜀,天地之偏氣,錢塘,又吳之一隅,當唐之衰,錢以闾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獨立,常朝事中國以為重。

    及我宋受命,以其家入京師,而自獻其土。

    故錢塘終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間,人物日以繁盛,遂甲于東南,及建炎紹興之間,為六飛所駐之地。

    當時論者,固已疑其不足以張形勢,而事恢複矣。

    秦桧又從而備百司庶府,以講禮樂于中,其風俗固已華靡,士大夫又從而治園囿、台榭、以樂其生,于幹戈之餘,上下晏安,而錢塘為樂國矣。

    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萬乘而鎮壓,且五十年山川之氣,蓋亦發洩而無餘矣。

    故谷、粟、桑、麻、絲、木台之利,歲耗于一歲,禽、獸、魚、鼈、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為異也。

    公卿将相,太抵多江浙閩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幾下,場屋之士以十萬數,而文墨小異,已足以稱雄于其間矣。

    陛下據錢塘已耗之氣,用閩浙日衰之士,而欲鼓東南習安脆弱之衆,北向以争中原,臣是以知其難也。

    荊襄之地,在春秋時,楚用以虎視齊晉,而齊晉不能屈也。

    及戰國之際,獨能與秦争帝,其後三百餘年,而光武起于南陽,同時共事,往往多南陽故人。

    又二百餘年,遂為三國交據之地,諸葛亮由此起輔先主,荊楚之士,從之如雲,而漢氏賴以複存于蜀,周瑜、魯肅、呂蒙、陸遜、抗鄧艾、羊,皆以其地顯名。

    又百餘年而晉氏南渡,荊雍常雄于東南,往往倚以為強梁,竟以此代齊,及其氣發洩無餘。

    而隋唐以來,遂為偏方,下州五代之際,高氏獨常臣事諸國。

     本朝二百年之間,降為荒落之邦,北連許汝,民居稀少,土産卑薄,人才之能通姓名于上國者,如晨星之相望,況至于建炎紹興之際,群盜出沒于其間,而被禍尤極,以迄于今。

    雖南北分畫交據,往往又置于不足用,民食無所從出,而兵不可由此而進,議者或以為憂,而不知其勢之足用也。

    其地雖要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氣,五六百年而不發洩者,況其東通吳會,西連巴蜀,南極湖湘,北控關洛,左右伸縮,皆足以為進取之機。

    今誠能開墾其地,洗濯其人,以發洩其氣而用之,使足以接關洛之氣,則可以争衡于中國矣。

    是以形勢消長之常敷也。

    陛下慨然移都建業,百司庶府,皆從草創,軍國之儀,皆從簡略,又作行宮于武昌,以示不敢甯居之意。

    常以江淮之師,為金人侵轶之備,而精擇一人之沈鸷有謀,開豁無他者,委以荊襄之任,寬其文法,聽其廢置,撫摩振厲于三數年之間,則國家之勢成矣。

    石晉失盧龍一道,以成開運之禍,蓋丙午、丁未歲也。

    明年,藝祖皇帝始從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後契丹以甲辰敗于澶淵,而丁未戊申之間,真宗皇帝東封西祀以告太平,蓋本朝極盛之時也。

    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實以丁未歲即位,國家之事,于此一變矣。

    又六十年丙午丁未,遂為靖康之禍,天獨啟陛下于是年,而又啟陛下以北向複雠之志。

    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間耳,天道六十年一變,陛下可不有以應其變乎?此誠今日大有為之機,不可久安以玩歲月也。

    臣不佞,自少有驅馳四方之志,嘗數至行都,人物如林,其論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為之志孤矣。

    辛卯壬辰之間,始退而窮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變。

    以推極皇帝伯王之道,而得漢魏晉唐長短之由,天人之際,昭昭然可考而知也。

    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不知痛癢之人也。

    舉一世安于君父之雠,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于是服陛下之仁。

    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為得富國強兵之術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時,講究立國之本末,而方揚眉伸氣以論富強,不知何者謂之富強乎?陛下察之而不敢盡用,臣于是服陛下之明。

    陛下屬志複雠,足以對天命,笃于仁愛,足以結民心,而又明足以照臨群臣一偏之論,此百代之英主也。

    今乃委任庸人,籠絡小孺,以遷延大有為之歲月。

    臣不勝憤悱,是以忘其賤而獻其愚。

    陛下誠令臣畢陳于前,豈惟臣區區之願,将天地之神,祖宗之靈,實與聞之。

    書奏孝宗,赫然震動,欲朝堂以勵群臣,用種放故事,召令上殿,将擢用之。

    左右大臣,莫知所為,惟曾觌知之。

    将見亮,亮恥之,垣而逃,觌以其不詣己不悅。

    大臣尤惡其直言無諱,交沮之,乃有都堂審察之命。

    宰相臨以上旨問所欲言,皆落落不少貶,又不合,待命十日,再詣阙上書曰:恭惟皇帝陛下厲志複雠,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

    然坐錢塘浮侈之隅以圖中原,則非其地;用東南習安之衆以行進取,則非其人;财止于府庫,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有無;兵正于尺籍,則不足以兼天下之智勇。

    是以遷延之計遂行,而陛下大有為之志垂矣!此臣所以不勝忠憤,齋沐裁書,獻之阙下,願得望見顔色,陳國家立國之本來,而開大有為之略。

    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大有為之機,務合于藝祖經畫天下之本旨。

    然待命八日,未有聞焉。

    臣恐天下豪傑,有以測陛下之意向,而雲合響應之勢不得而成矣。

    又上書曰:臣妄意國家維持之具,至今日而窮,而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指,猶可恃以長久,苟推原其意而變通之,則恢複不足為矣。

    然而變通之道有三,有可以遷延數十年之策,有可以為百五六十年之計,有可以複開數百年之基。

    事勢昭然,而效見殊絕,非陛下聰明,度越百代,決不能一一以聽之。

    臣不敢洩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稱旨以問,臣亦始取其大體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

    其一曰:二聖北狩之痛,蓋國家之大恥,而天下之公憤也。

    五十年之餘,雖天下之氣銷铄頹惰,不複知雠恥之當念,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振作其氣,以洩其憤,使人人如報私雠,此春秋書衛人殺州籲之意也。

    其二曰:國家之規模,使天下奉規矩準繩以從事,群臣救過之不給,而何暇展布四體,以求濟度外之功哉!其三曰:藝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國,而儒道之振,獨優前代。

    今天下之士,熟爛委靡,誠可厭惡,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氣而養之,使臨事不至乏才,随才皆足有用,則立國之規模,不至戾藝祖之本旨,而東西馳聘以定禍亂,不必專在武臣也。

    臣所以為大臣論者,其略如此。

    書既上。

    帝欲官之,亮笑曰:吾欲為社稷開數百年之基,甯用以博一官乎?亟渡江而歸,日落魄,醉酒與邑之狂士飲中戲為大言,言涉犯上,一士欲中亮,以其事首刑部侍郎何澹,嘗為考試官黜亮。

    亮不平語數侵澹,澹聞而之,即繳狀以聞,事下大理笞掠,亮無完膚。

    誣服為不軌。

    事聞,孝宗知為亮,嘗遣左右廉知其事,及奏入取旨,帝曰:秀才醉後妄言,何罪之有?劃其牍于地。

    遂得免。

    居無何,亮家僮殺人于境,适被殺者嘗辱亮父,次尹其家,疑事由亮聞于官,苔榜僮死而複蘇者數不服,又囚亮父于州獄,而屬台官論亮情,亮情重下大理,時丞相準知帝欲生亮,而辛棄疾,羅點素,高亮才,援之尤力複得不死。

    亮自以豪俠屢遭大獄,歸家益厲志讀書,所學益博。

    其學自孟子後,惟推王通嘗曰:研窮義理之精微,辯析古今之同異,原心于杪忽,較禮于分寸,以積累為功,以涵養為正,面盎背,則于諸儒誠有愧焉。

    至于堂堂之陣,正正之旗,風雨雲雷,交發而并至,龍蛇虎豹,變現而出沒,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自謂差有一日之長,亮意蓋指朱熹、呂祖謙等。

    雲高宗崩,金遣,使來吊簡慢,而光宗由潛邸判臨安府。

    亮感孝宗之知,至金陵視形勢,複上疏曰:有非常之人,然後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計,舉常事以應之者,不待知者,而後知其不濟也。

    秦桧以和誤國,二十餘年,而天下之氣索然無餘矣。

    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内之志,又二十餘年,天下之志始知所向,其有功于宗廟杜稷者,非臣區區所能誦說其萬一也。

    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舉,驚動慈顔,抑心俯首,以緻色養,聖孝之盛,書冊之所未有也。

    今者高宗既已廟,天下之英雄豪傑,皆仰首以觀陛下之舉動。

    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間,所以作天下之氣者,一旦而複索然乎?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勝也,驅馳運動,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

    東宮居曰:監國。

    行曰:撫軍。

    陛下何以不于此時,命東宮為撫軍大将軍,歲巡建業,使之兼統諸司盡護諸将,置長史司馬以專其勞,而陛下于宅憂之餘,運用人才,均調天下,以應無窮之變,此肅宗所以命廣平王之故事也。

    高宗與金有父兄之仇,生不能以報之,則死必有望于子孫,何忍以升遐之哀,告諸仇哉?遺留報謝三使,繼遣金帛寶貨千兩連發,而金人僅以一使如臨小邦,哀祭之辭,寂寥簡慢,義士仁人,痛切心骨,豈以陛下之聖明智勇,而能忍之乎!陛下傥以大義為當正,撫軍之言為可行,則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