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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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不流于枝葉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胷腹浮舟江海捐棄楫櫂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裡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不悖哉是時淳于越谏曰臣聞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餘城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孫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無輔弼何以相救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始皇聽李斯偏說而绌其義至于身死之日無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廢立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令趙高之徒誅鉏宗室胡亥少習刻薄之教長遵兇父之業不能改制易法寵任兄弟而乃師谟申商谘謀趙高自幽深宮委政讒賊身殘望夷求為黔首豈可得哉遂乃郡國離心衆庶潰叛勝廣倡之于前劉項弊之于後向使始皇納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論割裂州國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後報功臣之勞土有常君民有定主枝葉相扶首尾為用雖使子孫有失道之行時人無湯武之賢奸謀未發而身已屠戮何區區之陳項而複得措其手足哉故漢祖奮三尺之劔驅烏集之衆五年之中遂成帝業自開辟以來其興立功勲未有若漢祖之易也夫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監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諸侯彊大磐石膠固東牟朱虛受命于内齊代吳楚作衛于外故也向使高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則天下已傳非劉氏有也然高祖封建地過古制大者跨州兼郡小者連城數十上下無别權侔京室故有吳楚七國之患賈誼曰諸侯彊盛長亂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勢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下無背叛之心上無誅伐之事文帝不從至于孝景猥用晁錯之計削黜諸侯親者怨恨疎者震恐吳楚倡謀五國從風兆發高帝釁鐘文景由寛之過制急之不漸故也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同于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防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後齊分為七趙分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遲子孫微弱衣食租稅不預政亊或以酎金免削或以無後國除至于成帝王氏擅朝劉向谏曰臣聞公族者國之枝葉枝葉落則本根無所庇防方今同姓疏逺母黨專政排擯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國嗣也其言深切多所稱引成帝雖悲傷歎息而不能用至于哀平異姓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高拱而竊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漢宗室王侯解印釋绂貢奉社稷猶懼不得為臣妾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德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于惠文之間而叛逆于哀平之際也徒權輕勢弱不能有定耳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禽王莽于已成紹漢嗣于旣絶斯豈非宗子之力也而曾不監秦之失防襲周之舊制踵亡國之法而徼幸無疆之期至于桓靈閹竪執衡朝無死難之臣外無同憂之國君孤立于上臣弄權于下本末不能相禦身首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奸兇并争宗廟焚為灰燼宮室變為榛薮居九州之地而身無所安處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聖明之資兼神武之略恥王綱之廢絶愍漢室之傾覆龍飛谯沛鳯翔兖豫掃除兇逆翦滅鲸鲵迎帝西京定都颍邑德動天地義感人神漢氏奉天禅位大魏大魏之興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防覩前車之傾覆而不改其轍迹子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于闾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内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磐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世之業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裡之土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并據而宗室子弟曾無一人間厠其間與相維持非所以彊幹弱枝備萬一之虞也今之用賢或超為名都之主或為偏師之帥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縣之宰有武者必置百人之上使夫廉高之士畢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恥與非類為伍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室之禮也夫泉竭則流涸根朽則葉枯枝繁者防根條落者本孤故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扶之者衆也此言雖小可以譬大且墉基不可倉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為之有漸建之有素譬之種樹久則深固其本根荗盛其枝葉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宮阙之下雖壅之以黑墳暖之以春日猶不救于枯槁而何暇繁育哉夫樹猶親戚土猶士民建置不久則輕下慢上平居猶懼其離叛危急将若之何是以聖王安而不逸以慮危也存而設備以懼亡也故疾風卒至而無摧拔之憂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
三國志文類巻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