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園先生詩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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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新政都要經費,不但未見利益,甚且要賠墊許多币金,加以台灣民衆向有反清複明的傾向,不易統治,這或者也是決意割讓的一個原因。

    那時人心惶惶,希望政府不放棄台灣,而一些土棍便想乘着官吏與地權交代的機會從中取利。

    有些唱“跟父也是吃飯,跟母也是吃飯”的論調,意思是歸華歸日都可以。

    因此,民主國的建設雖然醞釀着,而人心并未一緻。

    住近番地的漢人與番人又乘機混合起來擾亂,台南附近有劉烏河的叛變。

    一重溪、菜寮、拔馬、錫猴、木岡、南莊、半平橋、八張犁,諸社都不安靜。

    先生領兵把匪徒蕩平以後,分兵屯防諸社。

     乙未三月,中日和約簽定。

    依約第二條,台灣及澎湖群島都割歸日本,台灣紳民反對無效,因是積極籌建民主國,舉唐巡撫為大伯理玺天德(注:當時對“大總統”的譯法),以元武旗(藍地黃虎)為國旗。

    軍民諸政先由劉永福、丘逢甲諸人擔任,等議院開後再定國策。

    那時,先生任籌防局統領,仍然屯兵番社附近諸隘。

    日本既與我國交換約書于芝罘,遂任桦山資紀為台灣總督,會見我全權李經方于基隆港外,接收全島及澎湖群島。

    七月,基隆失守,唐大伯理玺天德乘德輪船逃廈門,日人遂入台北。

    當基隆告急時,先生率台南防兵北行,到阿裡關,聽見台北已失,乃趕回台南。

    劉永福自己到安平港去布防,令先生守城。

     先生所領的兵本來不多,攻守都難操勝算,當時人心張皇,意見不一,故城終未關,任人逃避。

    先生也有意等城内人民避到鄉間以後,再請兵固守。

    八月,嘉義失守,劉永福不願死戰,緻書日軍求和,且令台南解嚴,先生隻得聽命。

    和議未成,打狗、鳳山相繼陷,劉永福遂挾兵饷官帑數十萬乘德船逃回大陸。

    舊曆九月初二日,安平炮台被占,大局已去,丘逢甲也棄職,民主國在實際上已經消滅,城中紳商都不以死守為然,力勸先生解甲。

    因為兵饷被劉提走,先生便将私蓄現金盡數散給部下。

    幾個弁目把他送出城外。

    九月初三日,日人入台南。

    本集裡,辛醜所作《無題》便是記當日劉帥逃走和他不能守城的憤恨。

    又,乙未《寄台南諸友》也是表明他的心迹的作品。

     民主國最後根據地台南被占領後,日人懸像編索先生。

    鄉人不得已,乃于九月初五日送先生到安平港,漁人用竹筏載他上輪船。

    窺園詞中《憶舊》是叙這次的事。

    日人登船搜索了一遍,也沒把他認出來。

    先生到廈門少住,便轉向汕頭,投宗人子榮子明二位先生的鄉裡,距浦不遠的桃都。

    子榮先生勸先生歸宗,可惜舊家譜不存,入台一世祖與揭陽宗祠的關系都不得而知,這事隻得罷論。

    子榮昆季又勸先生到南洋去換換生活。

    先生的旅費都是他們贈與。

    他們又把先生全家從台灣接到桃都,安置在宗祠邊的别莊裡。

    從此以後,先生的子孫便住在大陸,其餘都留在台灣。

     先生在新加坡、曼谷諸地漫遊,足夠兩年。

    囊金蕩盡,迫着他上了宦途。

    但回到兵部當差既不可能,于是“自貶南交為末史”去了。

    先生到北京投供吏部,自請開去兵部職務,降換廣東即用知縣,加同知銜。

    他願意到廣東,一因是祖籍,二因朋友多。

    又因漳州與潮州比鄰,語言風俗多半相同,于是寄籍為龍溪縣人。

    從北京南下,到桃都把家眷帶到廣州,住藥王廟興隆坊。

    丁酉戊戌兩年中幫廣州周知府與番禺裴縣令評閱府縣試卷。

    己亥,委随潮州鎮總兵黃金福行營到惠潮嘉一帶辦理清鄉事務。

    庚子,廣州陳知府委總校廣州府試卷。

    不久,又委充佛山汾水稅關總辦。

    辛醜,由稅關調省,充鄉試閱卷官。

    試畢,委署徐聞縣知縣。

    這是他當地方官的第一遭。

     徐聞在雷州半島南端,民風淳樸。

    先生到任後,全縣政事,隻用一位刑名師爺助理,其餘會計錢糧諸事都是自己經理。

    每旬放告,輕的是偷雞剪鈕,重的也不過是争田賴債。

    殺人越貨,罕有所聞。

    “訟庭春草蔭層層,官長真如退院僧”,實在是當時光景。

    貴生書院山長楊先生退任,先生改書院為徐聞小學堂,選縣中生員入學。

    邑紳見先生熱心辦學,乃公聘先生為掌教,每旬三六九日到堂講經史二時。

    有清以來,縣官兼書院掌教實是罕見。

    先生時到小學堂,與學生多有接觸,因此對于縣中人情風俗很能了解。

    先生每以“生于憂患,死于晏安”警策學生。

     又說:“人當奮勉,寸晷不懈,如耽逸樂,則放僻邪侈,無所不為。

    到那時候,身心不但沒用,并且遺害後世。

    ”他又以為人生無論做大小事,當要有些建樹,才對得起社會,“生無建樹死嫌遲”也是他常說的話。

    案頭除案卷外,時常放一冊白紙本子,如于書中見有可以警發深思德行的文句便抄錄在上頭,名為補過錄,每年完二三百頁。

    可惜三十年來浮家處處,此錄喪失幾盡,我身邊隻存一冊而已。

    縣衙早已破毀,前任縣官假借考棚為公館,先生又租東鄰三官祠為兒輩書房。

    公餘有暇,常到書房和徐展雲先生談話,有時也為兒輩講國史。

    先生在徐聞約一年,全縣紳民都愛戴他。

     光緒二十九年,廣東鄉試,先生被調入内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