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教子法

關燈
人便謂淵明諸子皆不肖,而愁歎見于詩耳。

    ”昭明太子所撰《陶淵明傳》中叙其為彭澤令時事雲: “汝等稚小,家貧每役,柴水之勞,何時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

    ”遣力之說或即由此生出,亦未可知,假如是的,則也會有那麼的信,我隻覺得說的太盡,又頗有點像《雲仙散錄》所載的話,所以未免稍有疑意耳。

     “桐城人傳其先輩語曰,學生二十歲不狂,沒出息,三十歲猶狂,沒出息。

    ”史侃《江州筆談》卷上雲: “教小兒,不欲通曉其言而唯責以背誦,雖能上口,其究何用。

    況開悟自能記憶,一言一事多年不忘,傳語于人莫不了了,是豈再三誦習而後能者耶。

    ” “慈者,父母之道也。

    《大學》雲,為人父,止于慈。

    《禮運》雲,父慈子孝,謂之大義。

    父子笃,家之肥也。

    《左傳》,晏子雲,父慈子孝,禮也。

    父慈而教,子孝而箴,禮之善物也。

    而《易·家人》雲,家人嗃嗃,厲吉。

    又雲,有孚,威如,終吉。

    《象傳》雲,家人嗃嗃,未失也。

    威如之吉,反身之謂也。

    《彖傳》雲,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

    然則嗃嗃同憂勤,未失慈愛,有孚為悲,威如為子婦之嚴其父母,而反身為父母之所以嚴。

    嚴父母,以子言之也。

    何以明其然也。

    《孝經》雲,孝莫大于嚴父,嚴父莫大于配天。

    又雲,以養父母日嚴。

    又雲,祭則緻其嚴。

    皆謂子嚴其父母也。

    《表記》雲,母親而不尊,父尊而不親。

    此漢儒失言,于母則違嚴君父母及養父母日嚴之訓,于父則違慈孝之誼,由誤以古言嚴父為父自嚴惡,不知古人言嚴皆謂敬之,《易》與《孝經》皆然。

    《學記》雲,嚴師為難,師嚴而後道尊。

    亦言弟子敬之。

    《書》記舜言敬敷五教在寬,《史記·殷本紀》及《詩》商頌正義引《書》均作敬敷五教,五教在寬,《中庸》記孔子言寬柔以教為君子之強,豈有違聖悖經以嚴酷為師者。

    知嚴師之義,則嚴父母之義明,而孝慈之道益明矣。

    ” “學生是人,不是豬狗。

    讀書而不講,是念藏經也,嚼木劄也,鈍者或俯首受驅使,敏者必不甘心。

    人皆尋樂,誰肯尋苦,讀書雖不如嬉戲樂,然書中得有樂趣,亦相從矣。

    ”又雲: “子弟小時志大言大是好處,庸師不知,一味抑他,隻要他做個庸人,把子弟弄壞了。

    ”王筠《教童子法》雲: “寫小兒女性情舉動,無不入微,聰明處極可愛,懵懂處亦極可憐,此日日從掌中膝下,見慣寫來,尋常筆頭刻畫不能到此。

    ”路德延有《孩兒詩》五十韻,見《賓退錄》卷六,佳語甚多,今略舉其數聯,如雲,尋蛛窮屋瓦,采雀遍樓椽。

    匿窗肩乍曲,遮路臂相連。

    競指雲生岫,齊呼月上天。

    壘柴為屋木,和土作盤筵。

    忽升鄰舍樹,偷上後池船。

    寫小孩嬉戲情形頗妙,趙與時亦稱之曰,書畢回思少小嬉戲之時如昨日,唯末聯雲,明時方在德,戒爾減狂颠,未免落套,解說以為譏朱友謙,或者即由此而出。

    昔曾同友人談及翻譯,日本語中有兒煩惱一語在中國難得恰好對譯之辭,大抵疼愛小兒本是人情之常,如佛教所說正是癡之一種,稱之曰煩惱甚有意思,但如擴充開去,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更客觀的加以圖寫歌詠,則此癡亦不負人,殆可稱為偉大的煩惱矣。

    《莊子·天道篇》,堯告舜曰,吾不虐無告,不廢窮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此吾所以用心也。

    此聖人之言,所謂嘉孺子者豈非即是兒煩惱的表現,如今拿來作解釋,當不嫌我田引水也。

     “作詩文必須放,放之如野馬,踶跳咆嗥不受羁絆,久之必自厭而收束矣,此時加以銜辔,必俯首樂從。

    且弟子将脫換時,其文必變而不佳,此時必不可督責之,但涵養誘掖,待其自化,則文境必大進。

    ”又雲: “為子弟擇師是第一要事,慎無取太嚴者。

    師太嚴,子弟多不令,柔弱者必愚,剛強者怼而為惡,鞭撲叱咄之下使人不生好念也。

    凡教子弟勿違其天資,若有所長處,當因而成之。

    教之者所以開其知識也,養之者所以達其性也。

    年十四五時知識初開,精神未全,筋骨柔脆,譬如草木正當二三月間,養之全在此際。

    噫,此先師魏叔子之遺言也,我今不肖,為負之矣。

    ”又雲: “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給其子,書雲,汝旦夕之費,自給為難,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勞,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

    ”《南史》隐逸傳中亦載此一節,雖未知真實性如何,當是可能的事。

    《與子俨等疏》中雲: 以上諸說均通達合理,即在今日猶不可多得,可以附傳。

    此文補綴而成,近于文抄,唯在我自己頗為喜歡,久想着筆,至今始能成就,世有達人當心知其意焉。

    民國甲申,十月十日記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