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邊小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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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崔郊秀才者,寓居于漢上,蘊精文藝,而物産罄懸。

    亡何,與姑婢通,每有阮鹹之從。

    其婢端麗,饒彼音律之能,漢南之最也。

    姑鬻婢于連帥。

    帥愛之,以類無雙,給錢四十萬,寵眄彌深。

    郊思慕不已。

    即強親府署,願一見焉。

    其婢因寒食來從事冢,值郊立于柳陰,馬上連泣,誓若山河,崔生贈以詩曰:‘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詩聞于帥,遂以歸崔。

    無雙下原有注雲:“即薛太保之愛妾,至今圖畫觀之。

    ”然則無雙不但實有,且當時已極豔傳。

    疑其事之前半,或與崔郊姑婢相類;調特改薛太尉家為禁中,以隐約其辭。

    後半則頗有增飾,稍乖事理矣。

    明陸采嘗拈以作《明珠記》。

     ◇ 柳珵《上清傳》見《資治通鑒考異》卷十九。

    司馬光駁之雲:“信如此說,則參為人所劫,德宗豈得反雲‘蓄養刺俠’。

    況陸贽賢相,安肯為此。

    就使欲陷參,其術固多,豈肯為此兒戲。

    全不近人情。

    ”亦見于《太平廣記》卷二百七十五,題曰《上清》,注雲出《異聞集》。

    “相國窦公”作“丞相窦參”,後凡“窦公”皆隻作一“窦”字;“隸名掖庭”下有“且久”二字;“怒陸贽”上有“至是大悟因”五字;“老”作“這”;“恣行媒孽”下有“乘間攻之”四字;“特敕”下有“削”字。

    餘尚有小小異同,今不備舉。

    此篇本與《劉幽求傳》同附《常侍言旨》之後。

    《言旨》亦珵作,《郡齋讀書志》十三雲,記其世父柳芳所談。

    芳,蒲州河東人;子登,冕;登子璟,見《新唐書》一三二。

    珵蓋璟之從兄弟行矣。

     ◇ 《楊娼傳》出《廣記》四百九十一,原題房千裡撰。

    千裡字鹄舉,河南人,見《新唐書·宰相世系表》。

    《藝文志》有房千裡《南方異物志》一卷,《投荒雜錄》一卷,注雲:“大和初進士第,高州刺史”,是其所終官也。

    此篇記叙簡率,殊不似作意為傳奇。

    《雲溪友議》上又有《南海非》一篇,謂房千裡博士初上第,遊嶺徼。

    有進士韋滂自南海緻趙氏為千裡妾。

    千裡倦遊歸京,暫為南北之别。

    過襄州遇許渾,托以趙氏。

    渾至,拟給以薪粟,則趙已從韋秀才矣。

    因以詩報房,雲:“春風白馬紫絲缰,正值蠶眠未采桑。

    五夜有心随暮雨,百年無節待秋霜。

    重尋繡帶朱藤合,卻認羅裙碧草長。

    為報西遊減離恨,阮郎才去嫁劉郎。

    ”房聞,哀恸幾絕雲雲。

    此傳或即作于得報之後,聊以寄慨者欤。

    然韋縠《才調集》十又以渾詩為無名氏作,題雲:“客有新豐館題怨别之詞,因诘傳吏,盡得其實,偶作四韻嘲之。

    ” ◇ 《飛煙傳》出《說郛》卷三十三所錄之《三水小牍》,皇甫枚撰。

    亦見于《廣記》四百九十一,飛煙作非煙。

    《三水小牍》本三卷,見《宋史·藝文志》及《直齋書錄解題》。

    今止存二卷,刻于盧氏《抱經堂叢書》及缪氏《雲自在龛叢書》中。

    就書中可考見者,枚字遵美,安定人。

    三水,安定屬邑也。

    鹹通末,為汝州魯山令;光啟中。

    僖宗在梁州,赴調行在。

    明姚咨跋雲:“天佑庚午歲,旅食汾晉,為此書。

    ”今書中不言及此,殆出于枚之自序,而今失之。

    缪氏刻本有逸文一卷,收《非煙傳》,然僅據《廣記》所引,與《說郛》本小有異同,且無篇末一百餘字。

    《廣記》不雲出于何書,蓋嘗單行也,故仍錄之。

     ◇ 《虬髯客傳》據明顧氏《文房小說》錄,校以《廣記》百九十三所引《虬髯傳》,互有詳略,異同,今補正二十餘字。

    杜光庭字賓至,處州缙雲人。

    先學道于五台山,仕唐為内供奉。

    避亂入蜀,事王建,為金紫光祿大夫,谏議大夫,賜号廣成先生。

    後主立,以為傳真天師,崇真觀大學士。

    後解官,隐青城山,号東瀛子。

    年八十五卒。

    著書甚多,有《谏書》一百卷,《曆代忠谏書》五卷,《道德經·廣聖義疏》三十卷,《錄異記》十卷,《廣成集》一百卷,《壺中集》三卷。

    此外言道教儀則,應驗,及仙人,靈境者尚二十餘種,八十餘卷。

    今惟《錄異記》流傳。

    光庭嘗作《王氏神仙傳》一卷,以悅蜀主。

    而此篇則以窺神器為大戒,殆尚是仕唐時所為。

    《宋史·藝文志》小說類著錄作“《虬髯客傳》一卷”。

    宋程大昌《考古編》九亦有題《虬須傳》者一則,雲:“李靖在隋,常言高祖終不為人臣。

    故高祖入京師,收靖,欲殺之。

    太宗救解,得不死。

    高祖收靖,史不言所以,蓋諱之也。

    《虬須傳》言靖得虬須客資助,遂以家力佐太宗起事。

    此文士滑稽,而人不察耳。

    又杜詩言‘虬須似太宗’。

    小說亦辨人言太宗虬須,須可挂角弓。

    是虬須乃太宗矣。

    而謂虬須授靖以資,使佐太宗,可見其為戲語也。

    ”髯皆作須。

    今為虬髯者,蓋後來所改。

    惟高祖之所以收靖,則當時史實未嘗諱言。

    《通鑒考異》八雲:“柳芳《唐書·靖傳》雲:‘高祖擊突厥于塞外。

    靖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

    因自鎖上變,将詣江都,至長安,道塞不通而止。

    ’案太宗謀起兵,高祖尚未知;知之,猶不從。

    當擊突厥之時,未有異志,靖何從察知之?又上變當乘驿取疾,何為自鎖也?今依《靖行狀》雲:‘昔在隋朝,曾經忤旨。

    及茲城陷,高祖追責舊言,公忼慨直論,特蒙宥釋。

    ’”柳芳唐人,記上變之嫌,即知城陷見收之故矣。

    然史實常晦,小說辄傳,《虬髯傳》亦同此例,仍為人所樂道,至繪為圖,稱曰“三俠”。

    取以作曲者,則明張鳳翼、張太和皆有《紅拂記》,淩初成有《虬髯翁》。

     ——右第四分 《冥音錄》出《廣記》四百八十九。

    中稱李德裕為“故相”,則大中或鹹通後作也。

    《唐人說荟》題朱慶餘撰,非。

     ◇ 《東陽夜怪錄》出《廣記》四百九十。

    叙王洙述其所聞于成自虛,夜中遇精魅,以隐語相酬答事。

    《唐人說荟》即題洙作,非也。

    鄭振铎《中國短篇小說集》雲:“所叙情節,類似牛僧孺的《元無有》,也許這兩篇是同出一源的。

    ”案《元無有》本在玄怪錄中,全書已佚。

    此條《廣記》三百六十九引之: 寶應中,有元無有,常以仲春末獨行維揚郊野。

    值日晚,風雨大至。

    時兵荒後,人戶多逃。

    遂入路旁空莊。

    須臾霁止,斜月方出。

    無有坐北窗,忽聞西廓有行人聲。

    未幾,見月中有四人,衣冠皆異,相與談諧,吟詠甚暢。

    乃雲:“今夕如秋,風月若此,吾輩豈不為一言以展平生之事也?”其一人即曰雲雲。

    吟詠既朗,無有聽之具悉。

    其一衣冠長人,即先吟曰:“齊纨魯缟如霜雪,寥亮高聲予所發。

    ”其二黑衣冠短陋人,詩曰:“嘉賓良會清夜時,煌煌燈燭我能持。

    ”其三故敝黃衣冠人,亦短陋,詩曰:“清冷之泉候朝汲,桑绠相牽常出入。

    ”其四故黑衣冠人,詩曰:“爨薪貯泉相煎熬,充他口腹我為勞。

    ”無有亦不以四人為異,四人亦不虞無有之在堂隍也,遞相褒賞。

    觀其自負,則雖阮嗣宗《詠懷》,亦若不能加矣。

    四人遲明方歸舊所。

    無有就尋之,堂中惟有故杵,燈台,水桶,破铛。

    乃知四人即此物所為也。

     ◇ 《靈應傳》出《廣記》四百九十三,無撰人名氏。

    《唐人說荟》以為于逖作,亦非。

    傳在記龍女之貞淑,鄭承符之智勇,而亦取李朝威《柳毅傳》中事,蓋受其影響,又稍變易之。

    泾原節度使周寶字上珪,平州盧龍人。

    在鎮務耕力,聚糧二十萬石,号良将。

    黃巢據宣歙,乃徙寶鎮海軍節度使,兼南面招讨使。

    後為錢所殺。

    《新唐書》一八六有傳。

     ——右第五分 《隋遺錄》上下卷,據原本《說郛》七十八錄出,以《百川學海》校之。

    前題唐顔師古撰。

    末有無名氏跋,謂會昌中,僧志徹得于瓦棺寺閣南雙閣之荀筆中。

    題《南部煙花錄》,為顔公遺稿。

    取《隋書》校之,多隐文,後乃重編為《大業拾遺記》。

    原本缺落,凡十七八,悉從而補之矣雲雲。

    是此書本名《南部煙花錄》,既重編,乃稱《大業拾遺記》。

    今又作《隋遺錄》,跋所未言,殆複由後來傳刻者所改欤。

    書在宋元時頗已流行,《郡齋讀書志》及《通考》并著《南部煙花錄》;《通志》著《大業拾遺錄》;《宋史·藝文志》史部傳記類亦有顔師古《大業拾遺》一卷,子部小說類又有顔師古《隋遺錄》一卷,蓋同書而異名,所據凡兩本也。

    本文與跋,詞意荒率,似一手所為。

    而托之師古,其術與葛洪之《西京雜記》,謂鈔自劉歆之《漢書》遺稿者正等。

    然才識遠遜,故罅漏殊多,不待吹求,已知其僞。

    《清四庫全書總目》一四三雲:“王得臣《塵史》稱其‘極惡可疑’。

    姚寬《西溪叢語》亦曰:‘《南部煙花錄》文極俚俗。

    又載陳後主詩雲,夕陽如有意,偏傍小窗明。

    此乃唐人方域詩,六朝語不如此。

    唐《藝文志》所載《煙花錄》,記幸廣陵事,此本已亡,故流俗僞作此書雲雲。

    ’然則此亦僞本矣。

    今觀下卷記幸月觀時與蕭後夜話,有‘侬家事一切已托楊素了’之語,是時素死久矣。

    師古豈疏謬至此乎?其中所載炀帝諸作,及虞世南贈袁寶兒作,明代輯六朝詩者,往往采掇,皆不考之過也。

    ” ◇ 《炀帝海山記》上下卷,出《青瑣高議》後集卷五,先據明張夢錫刻本錄,而校以董氏所刻士禮居本。

    明鈔原本《說郛》三十二卷中亦有節本一卷,并取參校。

    篇題下原有小注,上卷雲“說炀帝宮中花木”,下卷雲“記炀帝後苑鳥獸”,皆編者所加,今削。

    其書蓋欲侈陳炀帝奢靡之迹,如郭氏《洞冥》,蘇鹗《杜陽》之類,而力不逮。

    中有《望江南》調八阕,清《四庫目》雲,乃李德裕所創,段安節《樂府雜錄》述其緣起甚詳,亦不得先于大業中有之。

     ◇ 《炀帝迷樓記》錄自原本《說郛》三十二。

    明焦竑作《國史經籍志》,并《海山記》皆著錄,蓋嘗單行。

    清《四庫目》一四三謂“亦見《青瑣高議》。

    ……竟以迷樓為在長安,乖謬殊甚。

    ”然《青瑣高議》中實無有,殆紀昀等之誤也。

    周中孚《鄭堂讀書記》更推闡其評語,以為“後稱‘大業九年,帝幸江都,有迷樓’。

    而末又雲:‘帝幸江都,唐帝提兵号令入京,見迷樓,大驚曰:“此皆民膏血所為也!”乃命焚之。

    經月,火不滅。

    ’則竟以迷樓為在長安,等諸項羽之焚阿房,乖謬殊極”雲。

     ◇ 《炀帝開河記》從原本《說郛》卷四十四錄出。

    《宋史·藝文志》史部地理類著錄一卷,注雲不知作者。

    清《四庫目》以為“詞尤鄙俚,皆近于委巷之傳奇,同出依托,不足道”。

    按唐李匡乂《資暇集》下雲:“俗怖嬰兒曰‘麻胡來!’不知其源者,以為多髯之神而驗刺者,非也。

    隋将軍麻祜,性酷虐。

    炀帝令開汴河,威棱既盛,至稚童望風而晨,互相恐吓曰‘麻祜來!’稚童語不正,轉祜為胡。

    ”末有自注雲:“麻祜廟在睢陽。

    鄜方節度李丕即其後。

    丕為重建碑。

    ”然則叔謀虐焰,且有其實,此篇所記,固亦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