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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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至其國,豈有不拜乎?” 王亦折躬勞謝。

    王喜,召榭上殿,賜坐,曰:“卑遠之國,賢者何由及此?” 榭以風濤破舟,不意及此,惟祈王見矜。

    曰:“君舍何處?” 榭曰:“見居翁家。

    ” 王令急召來。

    翁至,□曰:“此本鄉主人也,凡百無令其不如意。

    ” 王曰:“有所須,但論。

    ” 乃引去,複寓翁家。

    翁有一女甚美色。

    或進茶餌,簾牖間偷視私顧,亦無避忌。

    翁一日召榭飲。

    半酣,白翁曰:“某身居異地,賴翁母存活,旅況如不失家,為德甚厚。

    然萬裡一身,憐憫孤苦,寝不成寐,食不成甘,使人郁郁。

    但恐成疾伏枕,以累翁也。

    ” 翁曰:“方欲發言,又恐輕冒。

    家有小女,年十七,此主人家所生也。

    欲以結好,少适旅懷,如何?” 榭答:“甚善。

    ” 翁乃擇日備禮。

    王亦遺酒肴采禮,助結姻好。

    成親,榭細視女,俊目狹腰,杏臉绀鬓,體輕欲飛,妖姿多态。

    榭詢其國名。

    曰:“烏衣國也。

    ” 榭曰:“翁常目我主人郎。

    我亦不識者,所不役使,何主人雲也?” 女曰:“君久即自知也。

    ” 後常飲燕,席之間,女多淚眼畏人,愁眉蹙黛。

    榭曰:“何故?” 女曰:“恐不久睽别。

    ” 榭曰:“吾雖萍寄,得子亦忘歸。

    子何言離意?” 女曰:“事由陰數,不由人也。

    ” 王召榭宴于寶墨殿,器皿陳設俱黑,亭下之樂亦然。

    杯行樂作,亦甚清婉,但不曉其曲耳。

    王命玄玉杯勸酒,曰:“至吾國者,古今止兩人,漢有梅成,今有足下。

    願得一篇,為異日佳話。

    ” 給箋。

    榭為詩曰: 基業祖來興大舶,萬裡梯航慣為客。

    今年歲運頓衰零,中道隅然罹此厄。

     巨風迅急若追兵,千疊雲陰如墨色。

    魚龍吹浪灑面腥,全舟盡葬魚龍宅。

     陰火連空紫焰飛,直疑浪與天相拍。

    鲸目光連半海紅,龜頭波湧掀天白。

     桅樯倒折海底開,聲若雷霆以分别。

    随我神助不沉淪,一闆漂來此岸側。

     君恩雖重賜宴頻,無奈旅人自凄恻。

    引領鄉原涕淚零,恨不此身生羽翼。

     王覽詩欣然,曰:“君詩甚好。

    無苦懷家,不久令歸。

    雖不能羽翼,亦令君跨煙霧。

    ” 宴回,各人作□詩。

    女曰:“末句何相譏也?” 榭亦不曉。

    不久,海上風和日暖。

    女泣曰:“君歸有日矣。

    ” 王遣人謂曰:“君某日當回,宜與家人叙别。

    ” 女置酒,但悲泣不能發言,雨洗嬌花,露沾弱柳,綠慘紅愁,香消膩瘦?榭亦悲感。

    女作别詩曰: 從來懼會惟憂少,自古恩情到底稀。

     此夕孤帏千載恨,夢魂應逐北風飛。

     又曰:“我自此不複北渡矣。

    使君見我非今形容,且将憎惡之,何暇憐愛。

    我見君亦有疾妒之情。

    今不複北渡,願老死于故鄉。

    此中所有之物,郎俱不可持去。

    非所惜也。

    ” 令侍中取丸靈丹來,曰:“此丹可以召人之神魂,死未逾月者,皆可使之更生。

    其法用一明鏡緻死者胸上。

    以丹安于項,以東南艾枝作柱灸之,立活。

    此丹海神祕惜,若不以昆侖玉盒盛之,即不可逾海。

    ” 适有玉盒,并付以系榭左臂,大恸而别。

    王曰:“吾國無以為贈。

    ” 取箋,詩曰: 昔向南溟浮大舶,漂流偶作吾鄉客。

     從茲相見不複期,萬裡風煙雲水隔。

     榭辭拜。

    王命取飛雲軒來。

    既至,乃一烏氈兜子耳。

    命榭入其中,複命取化羽池水,灑之其氈乘。

    又召翁妪,扶持榭回。

    王戒榭曰:“當閉目,少息即至君家。

    不爾,即堕大海矣。

    ” 榭合目,但聞風聲怒濤。

    既久,開目,已至其家,坐堂上。

    四顧無人,惟梁上有雙燕呢喃。

    榭仰視,乃知所止之國,燕子國也。

    須臾,家人出相勞問,俱曰:“聞為風濤破舟,死矣。

    何故遽歸?” 榭曰:“獨我附闆而生。

    ” 亦不告所居之國。

    榭惟一子,去時方三歲。

    不見,問家人。

    曰:“死已半月矣。

    ” 榭感泣,因思靈丹之言,命開棺取屍,如法灸之,果生。

    至秋,二燕将去,悲鳴庭戶之間。

    榭招之,飛集于臂。

    乃取紙細書一絕,擊于尾,雲: 誤到華胥國裡來,玉人終日重憐才。

     雲軒飄去無消息,淚灑臨風幾百回。

     來春燕來,徑泊榭臂,尾有小柬。

    取視,乃詩也。

    中有一絕,雲: 昔日相逢真數合,而今睽隔是生離。

     來春縱有相思字,三月天南無燕飛。

     榭深自恨。

    明年,亦不來。

    其事流傳衆人口,因目榭所居處為烏衣巷。

    劉禹錫《金陵五詠》有《烏衣巷》詩雲: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榭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即知王榭之事非虛矣。

     梅妃傳 梅妃,姓江氏,莆田人。

    父仲遜,世為醫。

    妃年九歲,能誦《二南》,語父曰:“我雖女子,期以此為志。

    ” 父奇之,名曰之采蘋。

    開元中,高力士使閩粵,妃笄矣。

    見其少麗,選歸,侍明皇,大見寵幸。

    長安大内大明興慶三宮,東都大内上陽兩宮,幾四萬人,自得妃,視如塵土。

    宮中亦自以為不及。

    妃善屬文,自比謝女。

    淡妝雅服,而姿态明秀,筆不可描畫。

    性喜梅,所居闌檻,悉植數株,上榜曰梅亭。

    梅開賦賞,至夜分尚顧戀花下不能去。

    上以其所好,戲名曰梅妃。

    妃有《蕭蘭》、《梨園》、《梅花》、《鳳笛》、《玻杯》、《剪刀》、《绮窗》七賦。

    是時承平歲久,海内無事,上于兄弟間極友愛,日從燕間,必妃侍側。

    上命破橙往賜諸王,至漢邸,潛以足蹑妃履,妃登時退閣。

    上命連宣,報言:“适履珠脫綴,綴竟當來。

    ” 久之,上親往命妃。

    妃拽衣迓上,言胸腹疾作,不果前也。

    卒不至,其恃寵如此。

    後上與妃鬥茶,顧諸王戲曰:“此梅精也。

    吹白玉笛,作驚鴻舞,一座光輝。

    鬥茶今又勝我矣。

    ” 妃應聲曰:“草木之戲,誤勝陛下。

    設使調和四海,烹饪鼎鼐,萬乘自有憲法,賤妾何能較勝負也。

    ” 上大喜。

    會太真楊氏入侍,寵愛日奪,上無疏意。

    而二人相嫉,避路而行。

    上方之英皇,議者謂廣狹不類,竊笑之。

    太真忌而智,妃性柔緩,亡有勝。

    後竟為楊氏遷于上陽東宮。

    後上憶妃,夜遣小黃門滅燭,密以戲馬召妃至翠華西閣,叙舊愛,悲不自勝。

    繼而上失寤,侍禦驚報曰:“妃子已屆閣前,當奈何?” 上披衣,抱妃藏夾幕間。

    太真既至,問:“梅精安在?” 上曰:“在東宮。

    ” 太真曰:“乞宣至,今日同浴溫泉。

    ” 上曰:“此女已放屏,無并往也。

    ” 太真語益堅,上顧左右不答。

    太真大怒曰:“肴核狼籍,禦榻下有婦人遺舄,夜來何人侍陛下寝,歡醉至于日出不視朝?陛下可出見群臣。

    妾止此閣俟駕回。

    ” 上愧甚,拽衾向屏假寐曰:“今日有疾,不可臨朝。

    ” 太真怒甚,徑歸私第。

    上頃覓妃所在,已為小黃門送令步歸東宮。

    上怒斬之。

    遺舄并翠钿命封賜妃。

    妃謂使者曰:“上棄我之深乎?” 使曰:“上非棄妃,誠恐太真惡情耳。

    ” 妃笑曰:“恐憐我則動肥婢情,豈非棄也?” 妃以千金壽高力士,求詞人拟司馬相如為《長門賦》,欲邀上意。

    力士方奉太真,且畏其勢,報曰:“無人解賦。

    ” 妃乃自作《樓東賦》,略曰: 玉鑒塵生,鳳奁香殄,懶蟬鬓之巧梳,閑縷衣之輕練。

    苦寂寞于蕙宮,但凝思乎蘭殿。

    信摽落之梅花,隔長門而不見。

    況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風習習,春鳥啾啾。

    樓上黃昏兮聽鳳吹而回首,碧雲日暮兮對素月而凝眸。

    溫泉不到,憶拾翠之舊遊,長門深閉,嗟青鸾之信修。

    憶昔太液清波,水光蕩浮,笙歌賞燕,陪從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畫鹢之仙舟。

    君情缱绻,深叙綢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無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氣沖沖,奪我之愛幸,斥我乎幽宮。

    思舊歡之莫得,想夢著乎朦胧。

    度花朝與月夕,羞懶對乎春風。

    欲相如之奏賦,奈世才之不工。

    屬愁吟之未盡,已響動乎疏鐘。

    空長歎而掩袂,躊躇步于樓東。

     太真聞之,謂明皇曰:“江妃庸賤,以廋詞宣言怨望,願賜死。

    ” 上默然。

    會嶺表使歸,妃問左右:“何處驿使來,非梅使耶?” 對曰:“庶邦貢楊妃荔實使來。

    ” 妃悲咽泣下。

    上在花萼樓,會夷使至,命封珍珠一斛密賜妃。

    妃不受,以詩付使者,曰:“為我進禦前也。

    ” 曰: 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濕紅绡。

     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上覽詩,怅然不樂。

    令樂府以新聲度之,号《一斛珠》,曲名始此也。

    後祿山犯阙,上西幸,太真死,及東歸,尋妃所在,不可得。

    上悲謂兵火之後,流落他處。

    诏有得之,官二秩,錢百萬。

    搜訪不知所在。

    上又命方士飛神禦氣,潛經天地,亦不可得。

    有宦者進其畫真,上言似甚,但不活耳。

    詩題于上,曰: 憶昔嬌妃在紫宸,鉛華不禦得天真。

     霜绡雖似當時态,争奈嬌波不顧人。

     讀之泣下,命模象刊石。

    後上暑月晝寝,仿佛見妃隔竹間泣,含涕障袂,如花朦霧露狀。

    妃曰:“昔陛下蒙塵,妾死亂兵之手,哀妾者埋骨池東梅株傍。

    ” 上駭然流汗而寤。

    登時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