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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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約二百裡,南望一山,蔥秀迥出。

    至其下,有深溪環之,乃編木以度。

    絕岩翠竹之間,時見紅采,聞笑語音,扪蘿引,而陟其上,則嘉樹列植,間以名花,其下綠蕪,豐軟如毯。

    清迥岑寂,杳然殊境。

    東向石門有婦人數十,帔服鮮澤,嬉遊歌笑,出入其中。

    見人皆慢視遲立,至則問曰:“何因來此?” 纥具以對。

    相視歎曰:“賢妻至此月餘矣。

    今病在床,宜遣視之。

    ” 入其門,以木為扉。

    中寬辟若堂者三。

    四壁設床,悉施錦薦。

    其妻卧石榻上,重茵累席,珍食盈前。

    纥就視之。

    回眸一睇,即疾揮手令去。

    諸婦人曰:“我等與公之妻,比來久者十年。

    此神物所居,力能殺人,雖百夫操兵,不能制也。

    幸其未返,宜速避之。

    但求美酒兩斛,食犬十頭,麻數十斤,當相與謀殺之。

    其來必以正午。

    後慎勿太早。

    以十日為期。

    ” 因促之去。

    纥亦遽退。

    遂求醇醪與麻犬,如期而往。

    婦人曰:“彼好酒,往往緻醉。

    醉必騁力,俾吾等以采練縛手足于床,一踴皆斷。

    嘗紉三幅,則力盡不解。

    今麻隐帛中束之,度不能矣。

    遍體皆如鐵,唯臍下數寸,常護蔽之,此必不能禦兵刃。

    ” 指其旁一岩曰:“此其食廪。

    當隐于是,靜而伺之。

    酒置花下,犬散林中,待吾計成,招之即出。

    ” 如其言,屏氣以俟。

    日晡,有物如匹練,自他山下,透至若飛,徑入洞中。

    少選,有美髯丈夫長六尺餘,白衣曳杖,擁諸婦人而出。

    見犬驚視,騰身執之,被裂吮咀,食之緻飽。

    婦人競以玉杯進酒,諧笑甚歡。

    既飲數鬥,則扶之而去。

    又聞嬉笑之音。

    良久,婦人出招之,乃持兵而入。

    見大白猿,縛四足于床頭,顧人蹙縮,求脫不得,目光如電。

    競兵之,如中鐵石,刺其臍下,即飲刃,血射如注。

    乃大歎咤曰:“此天殺我,豈爾之能。

    然爾婦已孕,勿殺其子,将逢聖帝,必大其宗。

    ” 言絕乃死,搜其藏,寶器豐積,珍羞盈品,羅列幾案。

    凡人世所珍,靡不充備,名香數斛,寶劍一雙。

    婦人三十輩,皆絕其色。

    久者至十年。

    雲,色衰必被提去,莫知所置。

    又捕采唯止其身,列無黨類。

    旦盥洗,著帽,加白袷,被素羅衣,不知寒暑。

    遍身白毛,長數寸。

    所居常讀木簡,字若符篆,了不可識;已,則置石磴下。

    晴晝或舞雙劍,環身電飛,光圓若月。

    其飲食無常,喜啖果栗,尤嗜犬,咀而飲其血。

    日始逾午,即欻然而逝。

    半晝往返數千裡,及晚必歸,此其常也。

    所須無不立得。

    夜就諸床嬲戲,一夕皆周,未嘗寐。

    言語淹詳,華旨會利。

    然其狀,即猳玃類也。

    今歲木落之初,忽怆然曰:“吾為山神所訴,将得死罪。

    亦求護之于衆靈,庶幾可免。

    ” 前月哉生魄,石磴生火,焚其簡書。

    怅然自失曰:“吾已千歲,而無子。

    今有子,死期至矣。

    ” 因顧諸女,汍瀾者久,且曰:“此山複絕,未嘗有人至。

    上高而望,絕不見樵者。

    下多虎狼怪獸。

    今能至者,非天假之何耶?” 纥即取寶玉珍麗及諸婦人以歸,猶有知其家者。

    纥妻周歲生一子,厥狀肖焉。

    後纥為陳武帝所誅。

    素與江總善。

    愛其子聰悟絕人,常留養之,故免于難。

    及長,果文學善書,知名于時。

     離魂記 陳玄祐撰 天授三年,清河張镒,因官家于衡州。

    性簡靜,寡知友。

    無子,有女二人。

    其長早亡,幼女倩娘,端妍絕倫。

    镒外甥太原王宙,幼聰悟,美容範。

    镒常器重,每曰:“他時當以倩娘妻之。

    ” 後各長成,宙與倩娘常私感想于寤寐,家人莫知其狀。

    後有賓寮之選者求之,镒許焉。

    女聞而郁抑;宙亦深恚恨,托以當調,請赴京,止之不可,遂厚遣之。

    宙陰恨悲恸,決别上船。

    日暮,至山郭數裡。

    夜方半,宙不寐,忽聞岸上有一人行聲甚速,須臾至船。

    問之,乃倩娘徒行跣足而至。

    宙驚喜發狂,執手問其從來。

    泣曰:“君厚意如此,寝夢相感。

    今将奪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将殺身奉報,是以亡命來奔。

    ” 宙非意所望,欣躍特甚。

    遂匿倩娘于船,連夜遁去。

    倍道兼行,數月至蜀。

    凡五年,生兩子,與镒絕信。

    其妻常思父母,涕泣言曰:“吾曩日不能相負,棄大義而來奔君。

    向今五年,恩慈間阻。

    覆載之下,胡顔獨存也?” 宙哀之,曰:“将歸,無苦。

    ” 遂俱歸衡州。

    既至,宙獨身先至镒家,首謝其事。

    镒曰:“倩娘病在閨中數年,何其詭說也!” 宙曰:“見在舟中!” 镒大驚,促使人驗之。

    果見倩娘在船中,顔色怡暢,訊使者曰:“大人安否?” 家人異之,疾走報镒。

    室中女聞喜而起,飾妝更衣,笑而不語,出與相迎,翕然而合為一體,其衣裳皆重。

    其家以事不正,秘之。

    惟親戚間有潛知之者。

    後四十年間,夫妻皆喪。

    二男并孝廉擢第,至丞尉。

    玄祐少常聞此說,而多異同,或謂其虛。

     大曆末,遇萊蕪縣令張伸門,因備述其本末。

    镒則仲堂叔,而說極備悉,故記之。

     枕中記 沈既濟撰 開元七年,道士有呂翁者,得神仙術,行邯鄲道中,息邸舍,攝帽弛帶,隐囊而坐。

    俄見旅中少年,乃盧生也。

    衣短褐,乘青駒,将适于田,亦止于邸中,與翁共席而坐,言笑殊暢。

    久之,盧生顧其衣裝敝亵,乃長歎息曰:“大丈夫生世不諧,困如是也!” 翁曰:“觀子形體,無苦無恙,談諧方适,而歎其困者,何也?” 生曰:“吾此苟生耳。

    何适之謂?” 翁曰:“此不謂适,而何謂适?” 答曰:“士之生世,當建功樹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然後可以言适乎。

    吾嘗志于學,富于遊藝,自惟當年,青紫可拾。

    今已适壯,猶勤畎畝,非困而何?” 言訖,而目昏思寐。

     時主人方蒸黍。

    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吾枕,當令子榮适如志。

    ” 其枕青甆,而竅其兩端。

    生俯首就之,見其竅漸大,明朗。

    乃舉身而入,遂至其家。

     數月,娶清河崔氏女。

    女容甚麗,生資愈厚。

    生大悅,由是衣裝服馭,日益鮮盛。

     明年,舉進士,登第;釋褐秘校;應制,轉渭南尉;俄遷監察禦史;轉起居舍人,知制诰。

     三載,出典同州,遷陝牧。

    生性好功,自陝西鑿河八十裡,以濟不通。

    邦人利之,刻石紀德。

    移節汴州,領河南道采訪使,征為京兆尹。

    是歲,神武皇帝方事戎狄,恢宏土宇。

    會吐蕃悉抹邏及燭龍莽布支攻陷瓜沙,而節度使王君新被殺,河湟震動。

    帝思将帥之才,遂除生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