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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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其禮魯自文公廢朝享之禮祭而孔子不去其羊者欲使後世見其羊猶能識其禮羊亡禮亦亡矣孟子欲勿毀明堂其意亦猶是也明堂在泰山之下周天子廵狩朝諸侯之所适在齊地非齊之建立也存之不為僭亦可以見王政之大端如以為諸侯不用而毀之則後世之君不惟不知王政将謂後世不可複行矣此孟子所以勸齊勿毀之也而謂孟子勸齊宣居明堂取王位抑何燭理不明而厚誣孟子欤 李氏此段之意不謂天子庶人不可并行王道但謂孟子所論文王與纣之事為不然爾當辯之曰孟子之時有信行王道者必有天下其勢與文王不同非謂文王計欲取纣而不能也人人可行王道已辯於前但孟子行王道者必有天下其時措之不同又不可執一而論隐之之辯似未中李氏之失也 常語曰學者又謂孟子權以誘諸侯使進於仁義仁義逹則尊君親親周室自複矣應之曰言仁義而不言王道彼說之而行仁義固知尊周矣言仁義可以王彼說之則假仁義以圖王唯恐行之之晚也尚何周室之顧哉嗚呼今之學者雷同甚矣是孟子而非六經樂王道而忘天子吾以為天下無孟子可也不可無六經無王道可也不可無天子故作常語以正君臣之義以明孔子之道以防亂患於後世爾人知之非我利人不知非我害悼學者之迷惑聊複有言 辨曰泰伯曰天下無孟子可也不可無六經無王道可也不可無天子噫是果泰伯之說耶使其說行害理傷教也大矣餘請易之曰無六經則不可而孟子尤不可無無天子則不可而王道尤不可無嘗試言之易詩書禮樂春秋之六經所以載帝王之道為緻治之成法固不可無也孟子則辟楊墨距詖行放淫辭使邪說者不得作然後異端以息正道以明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業不墜此孟子所以為尤不可無也經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史曰天子建中和之極其可無之乎夫所謂王道者天子之所行六經之所載孟子之所說者是也孰謂其可無哉無王道則三綱淪九法斁人倫廢而天理滅矣世之學者稍有識見不為此言豈好事者假設淫辭詭賢者之名以行于世乎學者宜謹思之 李氏難學者謂孟子以權誘諸侯之說孟子本無此意是李氏設問之過當略明辨之天下可無孟子不可無六經可無王道不可無天子隐之之辨已得之愚又謂有孟子而後六經之用明有王道而後天子之位定有六經而無孟子則楊墨之仁義所以流也有天子而無王道則桀纣之殘賊所以禍也故嘗譬之六經如千斛之舟而孟子如運舟之人天子猶長民之吏而王道猶吏師之法今曰六經可以無孟子天子可以無王道則是舟無人吏無法将焉用之矣李氏自以為悼學者之迷惑而為是言曾不知己之迷惑也亦甚哉 鄭公藝圃折衷【叔友】 折衷曰孟轲非賢人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聞誅一夫纣矣未聞弑君三宿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沈同問燕可伐欤吾應之曰可此孟子之罪也 辨曰周衰之末戰國縱橫用兵争疆以相侵奪當時處士務先權謀以為上賢先王大道陵遲堕廢異端并起若楊朱墨翟放蕩之言以幹時惑衆者非一此趙岐之說也天下豈複有王道哉豈複知有仁義哉幸而有唱為仁義之說者猶足以使亂臣賊子逡廵退縮不敢自肆而況孟子治儒術承三聖以仁義之道說於諸侯思濟斯民不幸而其說不行而商周之盛治不可複見其與假仁而行急於覇功者有間矣可謂非賢人乎又舉數條以為孟子之罪餘於溫公疑孟李公常語辨之矣誅一夫纣即泰誓所謂獨夫纣也三宿出晝即孔子去魯之意也如之何以為孟子之罪乎 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聞誅一夫纣矣沈同問燕可伐此三事已辯於疑孟常語中矣唯出晝一事當於第九段辯之此段辯孟轲非賢人之句亦須引孟子所傳之說今隻以趙氏題辭為據恐未足以折談者之鋒也 折衷曰春秋書王存周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此仲尼之本心也孟轲非周民乎履周之地食周之粟常有無周之心學仲尼而叛之者也周德之不競亦已甚矣然其虛位猶拱而存也使當時有能唱威文之舉則文武成康之業庸可庶幾乎為轲者徒以口舌求合自媒利祿盍亦使務是而已乎奈何今日說梁惠明日說齊宣說梁襄說滕文皆?之使為湯文武之為此轲之賊心也譬之父病亟雖使商臣為子未有不望其生者如之何其直寘諸不救之地哉轲忍人也辯士也儀秦之雄也其資薄其性慧其行輕其說如流其應如響豈君子長者之言哉其自免於蘇張範蔡申韓李斯之黨者挾仲尼以欺天下也使數子者皆咈其素矯其習竊仁義兩字以藉口是亦孟轲而已矣要之戰國縱橫捭阖之士皆發冢之人而轲能以詩禮也是故孟轲誦仁義猶老錄公之誦法也老錄公誦法賣法者也轲誦仁義賣仁義者也安得為仲尼之徒欤嗟夫孔子生而周尊孟轲生而周絶何世人一視孔孟之心記曰儗人必於其倫甯從漢儒曰孔墨 辨曰父子主乎親君臣主乎義不可以一槩論先儒謂宗子有君道試摭其說古者諸侯之子弟異姓之卿大夫立嫡子為大宗族人宗之有人焉宗其繼别子之所自出則立為大宗百世不遷也不幸大宗者恣為驕侈荒耽酒色橫逆殘暴子弟不能堪谏诤之不聼益又甚焉夫欲說其族者将使之率子弟事之助其為惡欤将使之躬行孝弟收合其親屬欤至於衆族歸已而易其大宗於義苟可為亦不得辭此伊尹之相湯呂望之相武而其用心正有類此自平王以東周德不競為天子者雖無驕侈殘暴之事然不能振皇綱但擁虛位而已孔子曆聘七十二君未嘗一言說其君率諸侯而尊周以力假仁為覇者事孔子不肯為也而所以作春秋者為天下之無主也不然何以降黍離於國風乎其所以降雅為風者亦其自取也孔子豈有心哉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乎疑詞其不為東周也明矣公山弗擾召孔子孔子欲往遂言如有用我不為東周則說之以西周之王道也必矣又嘗有其或繼周者之語孔子豈能必其周之祚不移乎逮戰國時周室衰微抑又甚矣孟子則學孔子者也讵肯效管仲假仁而圖覇哉又況當時之君争地争城侵奪簒弑不複知有君父矣其視仁義為何等事耶天下之民死於戰鬬死於賦斂死於徭役不知其幾孟子說梁惠齊宣梁襄滕文使之為湯武行仁義其心在於救民爾未嘗說之以富國強兵用征伐而取天下也乃謂孟子叛仲尼之道有無周之心妄矣又謂孟子為賣仁義而有賊心不猶愈於不知仁義而非之乎墨氏兼愛不知有父乃欲從漢儒曰孔墨誤後之學者必此之言夫此與李氏常語所以謗孟子者大指略同前之辯詳矣辨雲父子主親君臣主義不可一槩論甚當但喻宗子事雲恣為驕侈以下數句不類周衰事體當微改之乃為盡善鄭引孔子言吾其為東周乎為字當作去聲讀先儒有作平聲讀者隐之之說是也但謂欲說弗擾以王道則非孔子之心也降黍?作春秋不知果有繼周之意否此一節更望見教也鄭以孔孟并稱為不倫而欲以墨配孔則益非其倫也大抵未知孟子所傳者何事故其論詭僻顚倒如此也 折衷曰吉人惟知為善而已未嘗望其報也為善而望其報是今世委巷溺浮圖者之處心也孟子勸滕文公曰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是心何心哉武王伐纣而利之非太王王季文王之本心也孔子謂泰伯三以天下讓亦曰周之有天下泰伯不襲封也其遜國也秪其所以為天下也欤夫泰伯雖知季曆之賢可以繼緒保邦而吾不若也如使泰伯包藏禍商之心也夫何至德之足雲 辨曰善者福之淫者禍之天之道也吉人為善固不望報而天必報之以福可以天道難信而不足信欤孟子勸滕文公為善謂後世子孫必有王者非但告之以周家之事是亦以天道告之也使周不積德行仁則子孫未必蕃衍雖欲伐纣而利之不可得矣況能蔔世三十蔔年八百于公治獄多陰德猶能逆知其子孫必有興者當戰國之際人倫棄而天理滅不知為善之利今以孟子之言為非則将何以勸其君耶乃謂周之天下由泰伯之不襲封也使人人遜國如泰伯無季曆之賢以繼之則覆宗絶祀矣季劄之事可不監諸 孟子言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強為善而已矣初無望報之心也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乃為太王避狄而言易大傳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書曰作善降之百祥亦豈望報乎 折衷曰孟子謂沈同曰子哙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哙有士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大夫爵祿制於諸侯是誠古之道也孟轲既教齊梁滕之君使自為湯武則是諸侯未嘗受命於天子也沈同不敢以爵祿私人齊制之也子哙不敢以燕私人将複誰制之哉何孟轲獨能約燕以王制而不能約齊梁滕於古道也 辨曰孟子告沈同曰子哙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哙有士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者是約燕於王制也其意曷嘗不存周哉勸齊梁滕之為湯武者正欲其行仁義而知有王制雲爾豈可謂夏商在上而湯武不得行仁義欤湯武行仁義無一言及之唯罪湯武之征伐掩善揚惡豈得為公論亦可謂處變事而不知其權者也勸其君行仁義以為不道者餘知之矣彼非以仁義為不美也但急於近功謂仁義為迂闊不切時務不若進富國強兵之術也若其誠然商鞅之徒為之孟子不為也諸侯受國於天子故子哙之讓為無王天子受命於天故文王受命作周不受於纣而無罪辯謂鄭氏以仁義為迂闊則未然第恐若商鞅之談帝道爾 折衷曰今之諸侯取於民雖不義不可謂禦人於國門之外取非其有賊義也取充其類盡義也是輕重之等也是孟轲原情以處罪也至未能什一去關市之征複與攘鷄同科何任情出入而前後自戻也如此 辨曰孟子謂今之諸侯賦歛於民不由其道而與禦人而奪之貨何異取非其有為盜取充其類為義之盡猶未為盜是輕重之等是誠孟子能原情以處罪也至於戴盈之問未能什一去關市之征請輕之以待來年孟子設攘鷄之喻以答之而曰如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者意謂戴盈徒知其非而不能速改故以此譏之豈得謂任情出入前後自戾欤鄭氏專以偏見曲說而非诋孟子學無師承其蔽也如此卒為名教之罪人也惜哉 辨得之矣 折衷曰析直薪者不費斧訟直理者不費詞魯論二十篇如聖君咨俞如嚴父教戒莊而親簡而當焉孟轲以遊辭曲說簧鼓天下其答陳代告子萬章公孫醜之問皆困而遁遁而支離想當時酬酢之際必沮氣赧顔無所不至所謂浩然者安在哉近世歐陽永叔王介甫蘇子瞻者徒癖好其書嗚呼斯文衰矣 辨曰析直薪者不費斧訟直理者不費詞為是說者正俗所謂不哭之孩孰不能抱是知常而不知變者也戰國之時處士橫議異端并起聞孟子談仁義其不駭且疑者幾希陳代告子萬章公孫醜之徒見識不及孔子門弟子遠甚酬答之際安得不諄複告之理苟明矣何患乎辭之費乃謂歐陽永叔王介甫蘇子瞻僻好孟子之書為斯文之衰識見之優劣可知矣 疑歐陽氏王氏蘇氏未得為真知孟子者亦随其所見之淺深志焉而樂道之爾餘隐之之辯已得之矣 折衷曰悟雲迷失也安雲病人也治雲亂世也喜之之辭也無憂無懼喜孰因來哉孟子曰覇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皥皥如也愚曰王者之民驩虞如也帝者之民皥皥如也齊晉驅民於鋒镝湯武拯民於塗炭唐虞措俗於恬愉是故商周之書若有矜喜色虞書二典如平居對語慶賀之容不形焉 辨曰孟子勸齊梁滕之君為湯武乃痛诋之謂孟子賣仁義納君於不道而欲易孟子之言曰王者之民驩虞如也帝者之民皥皥如也又雲齊晉驅民於鋒镝湯武拯民於塗炭抑何前後之言自相戾欤已不能事父兄而責人以孝弟之道有未至亦其蔽也寐而狂言秪足以駭童稚及長者聞之付一笑爾此辨甚善但已不能事父兄以下文意隐晦似未條暢愚謂學者當先識聖人相傳大體同處然後究其所至之深淺則不出乎大方而義理精矣帝王無二道而民之蒙化不能無淺深使孟子言之固當有辨但鄭謂王者之民驩虞如也則是未識王者氣象彼語堯舜亦徒好高爾非真知堯舜者也 折衷曰孫子十三篇不惟武人之根本文士亦當盡心焉其詞約而缛易而深暢而可用論語易大傳之流孟荀楊着書皆不及也以正合以奇勝非善也正變為奇奇變為正非善之善也即奇為正即正為奇善之善也辨曰昔吾夫子對衛靈公以軍旅之事未之學答孔文子以甲兵之事未之聞及觀夾谷之會則以兵加萊人而齊侯懼費人之亂則命将士以伐之而費人北嘗曰我戰則克而冉有亦曰聖人文武并用孔子豈有真未學未聞哉特以軍旅甲兵之事非所以為訓也乃謂孫子十三篇不惟武人根本文士所當盡心其詞可用論語易大傳之流孟荀楊着書皆不及是啟人君窮兵黩武之心庸非過欤叛吾夫子已甚矣何立言之不審也 此段本不必辨但斯人薄三王罪孟子而尊堯舜似矣乃取孫武之書厠之易論語之列何其駁之甚欤愚前所謂鄭氏未能真知堯舜而好為太高之論以駭世若商鞅之談帝道於是信矣 折衷曰京師坐鬻者愚遠方之人直百必索千酬之當其直則售意其知價也知價不可複愚酬之過其直則不售意其不知價也不知價則唯吾之愚必極其所索而後售孟轲抱縱橫之具飾以仁義行鬻于齊齊王酬之以客卿且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锺轲意齊王不知價者遂愚齊王求極所索而後售齊王徐而思轲之言曰王如用予則齊王猶反掌開辟以來無是理是必索高價者悔而不酬轲亦覺齊王之稍覺也卷而不售抱之以他徐而自思曰齊王之酬我其直矣矯然不售行将安鬻遲遲吾行三宿出晝冀齊王呼已而還直是又市井販婦行鬻漁鹽果菜之态京師坐鬻猶有體小兒方啼而怒進以飯推而不就徐其怒歇而饑也睨然望人進之矣轲之去齊留齊兒态也夫辨曰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韫匵而藏諸求善價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吾夫子大聖人也猶待價而沽況孟子乎孟子抱仁義之道較其美非止荊玉之比也急於求售而獻非其人未免刖足爾孰若珍其貨而後市乎孟子三宿去齊乃孔子去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