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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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有惡行特微弱爾而孟子不使齊梁事之以是咎孟子愚謂周以失道寖微寖滅孔子作春秋雖雲尊周然貶天子以逹王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亦屢書矣至於顯王之時天下不知有周室蓋人心離而天命改久矣是時有王者作亦不待滅周而後天下定于一也聖人心與天同而無所适莫豈其拳拳於已廢之衰周而使斯人坐蒙其禍無已哉臯陶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于上下敬哉有土知此則知天矣聖人之心豈異是耶隐之隻以衰微二字斷周之不可事正在李氏诋罵中而所謂以孝悌訓之則子必能事其父乃謂使諸侯事周也孟子本無此意 常語曰大哉孔子之作春秋也援周室於千仞之壑使天下昭然知無二王削吳楚之葬辟其僭号也諱茅戎之戰言莫敢敵也微孔子則春秋不作微春秋則京師不尊為人臣子不當如是哉嗚呼孟子其亦聞之也哉首止之會殊會王世子尊之也其盟複舉諸侯尊王世子而不敢與盟也洮之盟王人微者也序乎諸侯之上貴王命也美哉齊桓其深知君臣之禮如此夫使孟子謀之則桓公偃然在天子之位矣世子王人為亡人之不暇孰與諸侯相先後哉 辨曰春秋之時周室衰微天王不能自立以至下堂而見諸侯當是時徒擁其虛位爾孔子曆聘七十二君未嘗說之使尊周室及夫公山氏之召乃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此聖人之知幾也嗚呼知幾其神矣乎苟惟說諸侯使之尊周諸侯不得自肆而強者必生變則是速其滅周也先見之幾豈陋儒所能知哉或曰齊晉尊周非欤曰齊晉志在覇業不得不尊周也孟子距孔子之時又百有餘歲則周之微弱可知矣若管仲之功可為孔子為之矣孔子不為孟子安得為之乎孔子作春秋寓一王之法正天下之名分使亂臣賊子知所懼孟子以王者仁義之道說諸侯使之知有君臣父子而杜僭竊簒弑之禍正得夫春秋之旨但學者有所未究爾又孟子曰以力假仁者覇以德行仁者王孟子未嘗不欲當時之君尚德而不尚力豈複使諸侯偃然在天子之位哉齊桓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任賢之專固無愧於湯武惜乎桓公無王者量管仲無王佐才徒相與謀托周室以号天下而成覇者之業爾為君而内亂醜惡為臣而亡禮僭奢何足道哉首止之會尊王世子複舉諸侯而不敢與盟洮之盟序王人於諸侯之上以尊王命君臣之禮固盡矣其志在於圖覇不得不爾盜亦有道其是之謂乎 孔子尊周孟子不尊周如冬裘夏葛饑食渇飲時措之異宜爾此齊桓不得不尊周亦廹於大義不得不然夫子筆之於經以明君臣之義於萬世非專為美桓公也孔孟易地則皆然李氏未之思也隐之以孟子之故必謂孔子不尊周又似諸公以孔子之故必謂孟子不合不尊周也得時措之宜則并行而不相悖矣 常語曰或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吾子何為曰衣裳之會十有一春秋也非仲尼修乎木瓜衛風也非仲尼删乎正而不谲魯語也非仲尼言乎仲尼亟言之其徒雖不道無歉也嗚呼覇者豈易與哉使齊桓能有終管仲能不侈則文王太公何恧焉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蓋聖人之意也 辨曰周衰王者之賞罰不行乎天下諸侯擅相侵伐強淩弱衆暴寡是非善惡由是不明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吾夫子憂之乃因魯史而修春秋以代王者之賞罰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誅奸谀於既死發潛德之幽光是故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觀夫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書會者無國無之惟齊之會以尊王室為辭夫子屢書之攘戎狄而封衛人思之作木瓜之詩夫子取之伐楚責包茅之貢不入問昭王南征不複夫子有正而不谲之言夫子亟言之者以是時無能尊王室故進之爾然以權詐有餘而仁義不足功止於覇此夫子之徒所以無道之也儗人必於其倫謂使齊桓能有終管仲能不侈則文王太公何恧過矣 春秋序桓績蓋所謂彼善於此論語論桓文之事猶曰師也過商也不及使當日無公西華之問則今之說者必有優劣之分矣詩錄木瓜即春秋序績之意亦以善衛人之情也豈以齊桓之事為盡可法哉李氏诋孟子而甚畏齊桓尊管仲至以文王太公比之反易顚倒如此良由不識聖賢所傳本心之體故不知王道之大而易怵於功利之淺爾 李公常語下 常語曰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曰纣一人惡耶衆人惡耶衆皆善而纣獨惡則去纣久矣不待周也夫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薮同之者可遽數耶纣存則逋逃者曷歸乎其欲拒周者人可數耶血流漂杵未足多也或曰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故荀卿曰殺者皆商人非周人也然則商人之不拒周審矣曰如皆北也焉用攻又曰甚哉世人之好異也孔子非吾師乎衆言驩驩千徑百道幸存孔子吾得以求其是虞夏商周之書出於孔子其誰不知孟子一言人皆畔之畔之不已故今人之取孟子以斷六經矣嗚呼信孟子而不信經是猶信他人而疑父母也 辯曰魯語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孔子之意可見矣客有問陶弘景注易與本草孰先陶曰注易誤不至殺人注本草誤則有不得其死者世以為知言唐子西嘗曰弘景知本草而未知經注本草誤其禍疾而小注六經誤其禍遲而大前世儒臣引經誤國其禍至於伏屍百萬流血千裡武成曰血流漂杵武王以此自多之辭當時倒戈攻後殺傷固多非止一處豈止血流漂杵乎孟子深慮戰國之君以此藉口故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而謂血流漂杵未足為多豈示訓之意哉經注之禍正此類也反以孟子為畔經是亦惑矣謂虞夏商周之書出于孔子人宜取信詩非孔子之删乎雲漢之詩曰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則是周無遺民也請以此說為證 常語曰或曰然則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禹避舜之子於陽城何如曰堯不聼舜讓舜受終于文祖舜不聼禹讓禹受命于神宗或二十有八載或十有七年曆數在躬既決定矣天下之心既固結矣又何避乎禹舜未相避也由孟子之言則古之聖人作僞者也好名者也王莽執孺子手流涕歔欷何足哂哉 辨曰舜受堯之遜禹受舜之遜雖經曆年久然舜格于文祖乃在卒堯喪之後書曰月正元日者言是月始即正雲爾則禹之即正從可知也舜禹服喪畢退而避之歸其位於子理所宜然孟子之言蓋非臆說亦必有所據舜禹大聖人也豈固欲為天子哉天與之人與之有不可得而辭避者如以此為僞則舜讓于德弗嗣禹拜稽首固辭皆以其作僞可乎 此二段辨已得之無可議者矣 常語曰或曰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裡文王以百裡何如曰皆孟子之過也大雅曰瑟彼玉瓒黃流在中九命然後錫以玉瓒秬鬯帝乙之時王季為西伯以功德受此賜周自王季中分天下而治之矣奚百裡而已哉商頌曰玄王桓撥受小國是達受大國是達率履不越遂視既發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帝命不違至于湯齊契之時已受大國相土承之入為王官伯出長諸侯威武烈烈四海之外率服截爾整齊商自相土威行乎海外矣奚七十裡而已哉嗚呼孟子之教人已不知量也哉 辨曰孟子曰湯以七十裡文王以百裡蓋言亳豐皆小國也雖王季相土嘗為伯以長諸侯而其受封之初乃七十裡百裡爾固未嘗辟土地并吞諸侯之國也而謂大雅曰瑟彼玉瓒黃流在中九命然後受此賜王季為西伯中分天下而治矣奚止於百裡商頌曰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契之時已受大國相土承之入為王官伯以長諸侯威行乎海外矣奚止七十裡遂以是為孟子之過教人已不知量餘所未喻瑟彼玉瓒黃流在中詩說恐未然就使如其言則隐之之辯已得之矣 常語曰或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階瞽瞍焚廪使浚井出從而揜之象曰谟蓋都君鹹我績牛羊父母倉廪父母幹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象往入舜宮舜在牀琴象曰鬰陶思君爾忸怩舜曰惟茲臣庶汝其予于治有諸曰書雲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又不格奸又曰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夔夔齊栗瞽瞍亦允若瞽象未嘗欲殺舜也瞽象欲殺舜刃之可也何其完廪浚井之迂其亦有所虐矣象猶能慮則謂二嫂者帝女也奪而妻之可乎堯有百官牛羊倉廪以備事舜於畎畝之中而不能衛其女乎雖其見奪又無吏士無刑以治之乎舜以父母之不愛号泣於旻天父母欲殺之幸而得脫而遽鼔琴何其樂也是皆委巷之說而孟子之聼不聰也【此一段辨在溫公史剡】 常語曰舜誕敷文德舞幹羽于兩階七旬有苖格則孟子之譏武成宜矣哉曰以天下征一國以天子征諸侯如孟贲抟童子遲速在我修文德以待其來可也大雅曰以爾鈎援與爾臨沖以伐崇墉臨沖閑閑崇墉言言執訊連連攸馘安安文王以諸侯伐諸侯固有訊有馘武王以諸侯伐天子奚不用戰哉牧野詩雲檀車煌煌驷騵彭彭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是也【此一段無辨太伯着書立言非诋前賢有識見未到處宜與之辨明如前段雲瞽象欲殺舜刃之可也何其完廪浚井之迂此可為訓耶又謂武王以諸侯伐天子奚不用戰其言之不祥如是何足辨之哉】 常語曰或曰孟子之言諸侯奚不聼也謂迂闊者乎曰迂闊有之矣亦足憚也孟子謂諸侯能以取天下矣位卿大夫豈不能取一國哉為其君不亦難乎然滕文公嘗行孟子之道矣故許行陳相目之曰仁政曰聖人其後寂寂不聞滕侯之得天下也孟子之言固無驗也辨曰滕文公嘗行孟子之道矣既而許子為神農之言告文公文公與之處孟子蓋嘗辟之以從許子之道是相率而為僞惡能治國家則知文公行孟子之道不克終矣當是時許行稱之曰仁政曰聖人亦不可謂行孟子之言無驗其後不聞滕侯之得天下夫天下大物也豈可必得哉然滕侯亦未嘗禮孟子使為輔相而授以國政此不足為孟子疵 辨已得之 常語曰孔子與賓牟賈言大武曰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武王之志猶不貪商而孟子曰文王望道而未之見謂商之祿未盡也病其有賢臣也文王貪商如此其甚則事君之小心安在哉豈孔子之妄言哉孔子不妄孟子之誣文王也 辨曰孟子曰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蓋言文王之仁望治道而未之見爾趙岐釋之曰殷錄未盡尚有賢臣道未得至故望而不緻誅於纣此岐之失也讀孟子而識其意正岐之失可也而乃用岐之說攻孟子謂孟子誣文王之貪商豈理也哉欲加人以罪援引他事以實之其不仁甚矣 望道而未之見而與如古人多通用此句與上文視民如傷為對孟子之意曰文王保民之至而視之猶如傷體道之極而望之猶如未之見其純亦不已如是愚意謂然不審隐之以為如何 常語曰或曰孟子之心以天下積亂矣諸侯皆欲自雄苟說之以臣事周孰能喜也故掲仁義之竿而湯武為之餌幸其速售以拯斯民而已矣曰孟子不肯枉尺直?謂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其肯屑就之如此乎夫仁義又豈速售之物也子哙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哙固知有周室矣天之所廢必若桀纣周室其為桀纣乎盛之有衰若循環然聖王之後不能無昏亂尚賴臣子扶救之爾天下之地方百裡者有幾家家可以行仁義人人可以為湯武則六尺之孤可托者誰乎孟子自以為好仁吾知其不仁甚矣 辨曰湯居毫小國也伊尹相湯使之伐夏救民桀雖無道天子也君也湯有道諸侯也臣也伊尹胡不說湯率諸侯而朝夏乎行李往來至於五就觀時察變蓋已熟矣不得已為伐夏之舉緻湯於王道固非盛德之事後世莫有非之者以能躬行仁義順天應人故也自非伊尹之聖安能任其責哉文王在豐亦小國也文王之於纣與湯之於桀事體均也其所以異者時焉而已觀其得太公而師事之伐崇遏莒戡黎雖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亦以曆數未歸得以盡其臣節至武王則赫然有剪商之志又況商纣罪惡貫盈又過於桀而此十亂之賢為之輔相雖欲率諸侯遵文考之道而事纣莫可得矣此所以興牧野之師而建王業也孟子之於列國說之以行仁政者不過言治岐之事而已說之使為湯武者不過以德行仁而已說之以行王道者不過乎使民養生喪死無憾而已未嘗說之使伐某國誅某人開疆拓土大統天下而為王也若孟子者真聖人之徒欤識通變之道達時措之宜不肯枉尺直尋奈何時君鹹謂之迂闊於事終莫能聼納其說仁義之道不獲見於施設以濟斯民所以不免後世紛紛之議嗚呼說其君使為湯武以為不仁乃以桓公管仲為仁乖謬如是安得有道之士與之正曲直哉 辨已得之但李氏所雲家家可以行王道人人可以為湯武則六尺之孤可托者誰乎此三句當略與之辨愚謂王道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相傳之道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由孔子而下下而為臣固家家可以得而行矣湯武适遭桀纣故不幸有征誅之事若生堯舜之時則豈将左洞庭右彭蠡而悍然有不服之心耶其在九官羣後之列濟濟而和可知矣如此則人人為湯武又何不可之有 常語曰孟子曰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幹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裡起是以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今之學者曰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得以行王道孟子說諸侯行王道非取王位也應之曰行其道而已乎則何必纣之失之也何憂乎善政之存何畏乎賢人之輔尺地一民皆纣之有何害諸侯之行王道哉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毀明堂毀諸已乎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行王政而居明堂非取王位而何也君親無将不容纎芥於其間而學者紛紛強為之辭 辨曰不談王道樵夫猶能笑之孰謂學而為士反不知道乎謂之王道者即仁義也君行王道者以仁義而安天下也君行覇道者以詐力而服天下也孟子說其君以仁義不猶愈於說其君尚詐力欤且天下不可以詐力得也尚矣得民心斯得天下假仁義而行民心且不可得況能王天下乎仁義之道萬世之所常行天下之所共由民生之所日用也今乃謂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得以行王道為非果何理耶觀其應學者之言皆增損其詞而非議孟子君子無取焉子貢欲去告朔之饩羊孔子曰爾愛其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