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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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晦庵集卷五十一     宋 朱子 撰書【問答 一本作知舊門人問答】 答董叔重 示喻日用功夫更於收拾持守之中就思慮萌處察其孰是天理孰是人欲取此舍彼以緻敬義夾持之功爲佳讀書亦是如此先自看大指卻究諸說一一就自己分上體當出來庶幾得力耳易字之說前累奉報鄙意但不欲學者切切於此不急之外務耳必欲與名相稱則以叔重易之蓋取通書其重無加焉耳之義如何如何 答董叔重 所論心之存亡得之前日得正思書說得終未明了适答之雲此心有正而無邪故存則正不存則邪不知渠看得複如何也但來喻所謂深體大原而涵養之則又不必如此正惟操則自存動靜始終不越敬之一字而已近方見得伊洛拈出此字真是聖學真的要妙功夫學者隻於此處着實用功則不患不至聖賢之域矣 答董叔重 書中所喻兩義比皆改定大學在德粹處孟子似已寫去矣但所疑搜尋急廹之病恐是用心大過使然所雲發見之端隻平日省覺提撕處便是隻要人就此接續向下推究令其開濶卽不曾說等待尋讨将來做功夫也今所改者亦其詞有未瑩或重複處耳大意隻是如此也 答董叔重 所喻數說甚善更宜加意涵養於日用動靜之間爲佳不然徒爲空言無益而有害也 答董叔重 君子務本一章集注雲本猶根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言君子凡事專用力於根本根本既立其道自生如孝弟則是行仁之本不務乎此則仁道無自而生也铢竊妄謂仁固孝弟之本有仁而後有孝弟【伊川曰仁是性孝弟是用】然仁道生也生莫先於孝弟蓋其油然内發至精實而無僞自然不可已者莫如愛親從兄之心故伊川曰仁主於愛愛莫大於愛親愛則仁之施仁則愛之理也仁者愛之理而愛莫大於愛親故推行仁道自孝弟始是乃行仁之根本也根本既立則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至於廓然大公無所不愛而有以全盡其仁道之大則皆由此本既立而自生生有不可遏者耳此所謂本立而道自生也生者生生不窮之意伊川所謂其道充大是也非無本而漸生之謂猶之木焉根本既立則枝葉生茂而不可已苟無其本枝葉安自而生哉又程子曰盡得孝弟便是仁恐在盡字上是聖人人倫之至之意【蓋孝弟亦通上下而言猶忠恕之爲道也】或人謂由孝弟可以至仁則孝弟與仁是二本矣妄意揣度如此乞賜逐一垂誨 大概且用此意涵泳久之自見得失後皆放此 程子曰循物無違謂信竊謂物者事物之物有是事則循是事而無所違無是事則不鑿空而爲之說此與以實之謂信意相似或者謂物者理也實循是理而無所違有反身而誠之意蓋孟子有諸己之說不知是否又程子所謂盡物之謂信者铢所未喻豈盡已之謂忠者處於己者無不盡盡物之謂信者施於物者必以實欤則必以實施於物者亦無不盡矣其所謂表裡内外者蓋惟其存於己者必盡則其施於物也必實在己自盡之謂忠推是忠而行之之謂信雖然曾子之三省必亦各緻其功未必恃此而責彼也乞賜逐一垂誨 或者之說非是 程子曰公而以人體之故爲仁铢昔嘗問此語於先生先生曰體猶體物之體猶易所謂幹事其意若謂人之生具此形即有此性有此性則有此理與生俱生完具無欠隻爲蔽於私所以不行若能公則此理便自周流充足不假於外【此理即所謂仁也仁者愛之理】故程子曰仁之道隻消道一公字然伊川又恐人将公便喚作仁故曰公須以人體之【體猶主也】铢當時雖省記先生是此意恐記得差誤乞賜垂誨 此下數說大槩皆近之更宜涵泳而實履之不可隻如此說過無益於事也 賢賢易色一章竊謂上蔡所謂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天下之誠意無以加此好德如好色亦可謂好德之至也此語似甚精而或者乃謂不若張子韶曰學所以明人倫也好德不好色則夫婦之倫正似恐不必推說至此然上蔡之說與伊川所謂見賢則變易顔色愈加恭敬好善而誠也二說孰精又子夏之意以謂人能如此則雖人以為未嘗學子夏必以爲己學也玩其語意則子夏未嘗不欲人學然其語不無病不若夫子所謂行有餘力則可以學文者爲有本末先後故集注特着吳氏之說所以垂訓者精矣乞賜垂誨 當從謝氏說 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一章竊謂程子之意固己明白謝氏曰學者觀於聖人威儀之間亦可以進德矣此語似甚精而或者乃謂不若張子韶曰溫良恭儉讓固不可以不學要當學聖人之道以求其自然發見者若乃矯僞其行粉飾其容此又聖門所誅也铢竊謂夫子德容至於如是固有德盛仁熟而其自然之光輝着見於外學者之學聖人固不當矯情飾貌徒見其外而不養其中也然容色辭氣之間亦學者所當用功之地而緻知力行之原今不於此等處存養涵蓄學聖人氣象不知複於何者爲學聖人之道乎竊謂學者内外交相養之功正當熟玩此等氣象自别不知是否又儉節制也節制莫是自然有法度繩約之意否溫良讓有和易氣象恭儉有嚴恪氣象謝氏所謂奉然如春俨然如秋是也并乞逐一垂誨 如張氏說則鄉黨篇可廢矣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一章铢自幼年則見先生與程先生反複論此一段當時固莫能曉近來思之竊謂程子所謂孝子居喪志存守父在之道不必主事而言者頗爲的當請試言其所思而得之者以求教志者志趣其心之所趣者是也行者行實行其志而有成也父在子不得專於行事而其志之趣向可知故觀其志父沒則子可以行其志矣其行實暴白故觀其行然三年之間疾痛哀慕其心方皇皇然望望然若父之存而庶幾於親之複見豈忍以爲可以得行已志而遽改以從己志哉存得此心則於事有不得不改者吾迫於公議不得已而改之亦無害其爲孝矣若夫其心自幸以爲於是可以行己之志而於前事不如己意者則遂遽改以從己之志則不孝亦大矣豈複論其改之當與不當哉蓋孝子處心親雖有存沒之間而其心一如父在不敢自專況謂之父道則亦在所當改而可以未改者三年之間如白駒過隙此心尚不能存而一不如志率然而改則孝子之心安在哉故夫子直指孝子之心推見至隐而言不必主事言也若乃外迫公議内懷欲改而方且隐忍遷就以俟三年而後改焉則但不失經文而已大非聖人之意矣妄論如此不知稍不畔否乞賜垂誨 此說得之然前輩已嘗有此意矣更須子細體認不可隻如此說過 君子不重則不威一章程子曰人安重則學堅固範氏遊氏推明其說精矣然味其經文竊謂恐不若呂氏曰學則知類通達故不至於蔽固蓋若作一事說則曷不曰君子不重則不威而學不固乎不重則不威有笃敬意學則不固有緻知意【學固兼知與行而言而夫子言之於此則學又自有專說知意】主忠信竊謂忠信蓋誠實之意蓋自理而言則謂之誠實自人所行而言則謂之忠信其實一也故伊川曰忠信者以人言之要之則實理也無友不如己者程先生以謂上蔡雲與不勝己者友鈍滞了人此語誠是然人之求友固不可無此心而亦不可必也心欲求勝己者而後友則勝己者亦不與我友矣聖人用心不如是子夏教其門人以擇交之道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此未爲過也而子張猶以爲不可則不勝己者不與之友聖人氣象恐不如是楊氏所謂如己者合志同方而已不必勝己也似以此言爲當铢嘗問之曰恐如此其弊或至於無責善輔仁之益先生曰道不同不相爲謀然铢思之終恐未安蓋味聖人語意正謂人好與不已若者處故爲此言以戒之無與毋通禁止之辭聞之李氏曰人皆求勝己者友則愚與魯幾於無友矣然世人知與賢已處者常少而損己者常多此學所以不進有志於學則不如己者宜非所友此意不知近是否乞賜垂誨 學則不固程範遊說是毋友不如己者李說是 顔子不改其樂章程子嘗曰昔受學於周茂叔每令?仲尼顔子樂處所樂何事铢豈當躐等妄論及此但近見一朋友講論次說及此覺得說入玄妙且又拘牽於鮮于侁之問使顔子樂道則不爲顔子之說說入空寂去因試妄意揣度以謂聖賢所以皇皇汲汲者正謂欲求得本心而已苟得其本心以制萬事則天下之樂何以加此區區貧窭豈足以累其心顔子在陋巷人不堪憂而顔子獨樂者正樂此而已此與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之意近似孟子曰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窮居不損所性謂所得於性者君子所得於性分之内雖大行窮居不爲加損樂莫大焉不知如此揣度不至大段礙理否乞賜垂誨 此等處不可強說且隻看顔子如何做功夫若學得他功夫便見得安樂處非思慮之所能及也 書金縢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一段按馬鄭氏皆音辟爲避其意蓋謂管蔡流言成王既疑周公公乃避居東都二年之久以待成王之察及成王遭風雷之變啟金縢之書迎公來返乃攝政方始東征所謂罪人斯得者成王得其流言之罪人也陳少南吳才老從之而诋先儒誅辟之說铢竊謂周公之誅管蔡與伊尹之放太甲皆聖人之變惟二公至誠無愧正大明白故行之不疑未可以淺俗之心窺之也此辟字與蔡仲之命所謂緻辟之辟同安得以辟爲避且使周公委政而去二年之久不幸成王終不悟而小人得以乘間而入則周家之禍可勝言哉周公是時不知何以告我先王也觀公之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其言正大明白至誠恻怛則區區嫌疑有所不敢避矣惟有此心無愧而先王可告也自潔其身而爲匹夫之諒周公豈爲之哉妄意如此乞賜垂誨 辟字當從古注說 微子篇曰诏王子出廸我舊雲刻子一段铢於三仁之去就死生未知其所以當留當去當死之切當不可易處嘗讀微子書見其所以深憂宗國之将亡至於成疾爲狂瞶耄無所置身其心切矣然終不言於纣以庶幾萬一感悟而遽爲之去是必有深意者東坡則曰箕子在帝乙時以微子長且賢欲立之而帝乙不可卒立纣纣忌此兩人故箕子曰子之出固其道也我舊所雲者害子子若不出則我與子皆危矣微子之告箕子若欲與之俱去然微子曰吾三人者各行其志自用其心之所安者而已人各自以其意貢於先王微子去之以續先王之國箕子爲之奴以全先王之祀比幹以谏而死爲不負先王也而林少穎亦從其說以爲二人處危疑之地身居嫌隙不可強谏徒死又無益故微子雖欲謀於箕子以救纣之顚隮然箕子以謂我興受其敗【猶言我起而谏則受其禍】不可以複谏又不可居位故微子遁逃以避禍而箕子隐晦以自存惟比幹不處嫌疑故強谏而死三人所處之勢不同故各行其志以自達於先王而已審如是說則微子箕子皆未嘗谏無乃屑屑然避嫌遠禍以苟存乎唐孔氏曰我興受其敗者我适起而受其禍敗不可逃免然殷滅之後我不事異姓不能與人爲臣仆示必欲以死谏纣但箕子之谏适値纣怒未甚故得不死耳微子告二人而獨箕子答者比幹與箕子意同經省文也竊謂孔氏去古未遠【唐孔氏蓋推本安國之意】其言必有所據蓋嘗因是妄謂微子以宗國将亡不勝其憂愁無?之心而謀出處於箕子比幹故箕子爲言我興受其敗不可逃免當與宗國俱爲存亡故雖商祀或至淪亡我亦誓不臣屬他人蓋将谏纣纣不聽亦不敢苟全逃死而比幹無一言者孔氏所謂心同不複重言是也其後比幹果以谏死而箕子乃不死者比幹初心豈欲徒死以沽名哉所以谏者庶幾吾言得行而纣改焉耳纣既不改而言益切故纣遂殺之則比幹亦不得而逃死耳箕子初心亦豈欲隐晦自存苟全其生哉亦猶比幹之谏冀吾言得行而纣改焉耳纣既不改而囚之偶不死耳纣囚之而不置之死則箕子豈固欲自經於溝渎而爲匹夫之諒哉故因遂佯狂而爲奴蓋亦未欲即死庶幾彌縫其失而冀其萬有一開悟耳蓋谏行而纣改過者二子之本心也谏不行而或死或囚者二子所遇之不同爾使纣而囚比幹意比幹亦未敢即死也使纣而殺箕子箕子敢求全哉二子易地則皆然矣至於箕子爲微子之計則其意豈不以謂吾二人者皆宗國之臣利害休戚事體一同皆當與社稷俱爲存亡不可複顧明哲保身之義然而微子國之元子也往者纣未立吾嘗言於帝乙而立子帝乙不從而立纣是以纣卒疑吾兩人故吾舊所雲者足以害於子若起谏纣則纣益生疑非惟不從害必先及子而并我危矣死分也不足惜而未有毫發益於纣而遽死可惜也東萊所謂人先有疑心則雖盡忠與言而未必不疑蓋疑心先入而爲之主是也故微子不可留但當遯逃而出乃合於道又況我與比幹既留谏以事纣則存亡未可知萬一不死罔爲人臣仆此心已堅定則亦不可使成湯以來廟不血食況汝爲元子又居危疑之地義當逃去萬有一全宗祀可也此三子者其制行不同各出於至誠恻怛之心無所爲而爲之故孔子并稱三仁或以此欤妄意如此乞賜諄切垂誨 此說得之史記亦說箕子谏而被囚也 鹹有一德竊謂一者其純一而不雜德至於純一不雜所謂至德也所謂純一不雜者蓋歸於至當無二之地無纎毫私意人欲間雜之猶易之常中庸之我也說者多以鹹有一德爲君臣同德鹹有一德固有同德意而一非同也言君臣皆有此一德而已蘇氏曰聖人如天時殺時生君子如水因物賦形天不違仁水不失平惟一故新惟新故一一故不流新故無斁此語似是不知可以作如此看否乞賜垂誨 此篇先言常德庸德後言一德則一者常一之謂終始惟一時乃日新蘇氏說未的當可更退步就實做工夫處看 盤庚言其先王與其羣臣之祖父若有真物在其上降災降罰與之周旋從事於日用之間者铢竊謂此亦大概言理之所在質諸鬼而無疑爾而殷俗尚鬼故以其深信者導之夫豈亦真有一物耶乞賜垂誨 鬼神之理聖人蓋難言之謂真有一物固不可謂非真有一物亦不可若未能曉然見得且阙之可也 铢竊謂書序之作出於聖人無疑學者觀書得其序則思過半矣班固言書之所起遠矣至孔子纂時上斷於堯下訖於周凡百篇而爲之序言其作意而林少穎乃謂書序乃曆代史官轉相授受以書爲之總目者非孔子所作今玩其語意非聖人其孰能與於此哉書序言成湯既沒太甲元年玩其語意則是成湯沒而太甲立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則是太甲服湯之喪既不明伊尹遂使居於湯之墓廬三年而克終允德也或者乃曰孟子曰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湯沒六年而太甲立太甲服仲壬之喪夫服仲壬之喪而廬於乃祖之墓恐非人情伊川謂太丁未立而死外丙方二歲仲壬方四歲乃立太子之子太甲而或者又謂商人以甲乙爲兄弟之名則丙當爲兄而壬當爲弟豈有兄二歲弟乃四歲乎按皇極經世圖紀年之次則太甲實繼成湯而立無疑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說當作如何訓釋乞賜垂誨 書序恐隻是經師所作然亦無證可考但決非夫子之言耳成湯太甲年次尤不可考不必妄爲之說讀書且求義理以爲反身自修之具此等殊非所急也 西伯戡黎舊說多指文王惟陳少南呂伯恭薛季隆以爲武王吳才老亦曰乘黎恐是伐纣時事【武王未稱王亦隻稱西伯而已】铢按書序言殷始咎周周人乘黎則殷自此以前未嘗惡周也殷始有惡周之心而周又乘襲戡勝近畿之黎國迫於王都且見征伐【黎在漢上黨郡壼關纣都朝歌上黨在朝歌之西】此祖伊所以恐而奔告於受曰天既訖我殷命曰恐曰奔告曰訖我殷命則其事勢亦且迫矣恐非文王時事也文王率殷之叛國以事纣而孔子亦稱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爲至德所謂有事君之小心者正文王之事孔子所以謂之至德也當時征伐雖或有之未必迫於畿甸然史記又謂文王伐犬戎密須敗耆國耆即黎也史記文王得專征伐故伐之二說未知孰是乞賜垂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