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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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諾沒有什麼,是我自己沒中用這陣子忽然撐不住了。

    我是硬挺得過去的。

    可是你想想那一群街坊我做小孩兒時就認識的,他們也一向喜歡我的,這時候就為了我要愛我自己的國在大街上沖着我吐唾液,叫名字兒罵我,這可不是真的太難了;我是愛我的國家。

    ” “碰着了些個什麼事,瑪利亞?” “你知道,奇太太,我們這時候過的是什麼日子?你也曾叫人家對着你丢石子為的你是一個體面的太太,可是我呢,我還不是做苦工的女孩子——與他們沒有分别——他們不應這樣的恨我就為我不願意跟着他們說凡是打過仗的人都該槍斃,誰要不是共産黨就是反背他自己的階級,還有我們的宗教都是撒謊。

    我不信,我不能信那個。

    我不信有那一天我們全會變成一樣的。

    我們全是兩樣的,我們要的也是兩樣的東西。

    我不能因為人家比我有錢就恨他們,我不能唾棄我的國旗——喔,奇太太,他們說我是個賣國奴就為我不肯他們學樣去做那些事,方才我路過的時候他們還打了我。

    ” 說到這兒,眼睛裡亮着光。

    瑪利亞站得直直的,當着前胸伸出了她的一雙手臂。

     “我是一個意大利人,我傲氣我是一個意大利人,傲氣做一個有過幾千年文化民族的一個。

    為什麼要我恨我自己的國家。

    為什麼要我恨比我運氣好,比我聰明,或是比我能幹的街坊,為什麼我得這樣做就因為一班無知識的人告訴我這樣做,他們自己可憐吃苦受難的上了人家的當走了迷路,那真的出主意的人既沒有吃過苦,也沒有遭過難哩!但是我還是照舊戴上我的小國旗,縫在我衣上的,就使他們因此殺了我也是甘心的。

    ” 奇太太頂驚異的看着這女孩子。

    她自己逼窄的舒服和生活。

    新近為了共産黨到處的鬧也感覺不安穩與難過。

    這一比下來顯得卑鄙而且庸劣了。

    她也曾羅嗦過,可是她不敢給人家辯論;她每天上街去就穿上頂克己的衣服為的是要躲免人家的注目;這兒在她的跟前,是一個做工的女孩子,她有的是這樣奇異的勇敢,見天的忍受她自己街坊的罵,打,就為是她信仰她自己的國,信她自己是對的,膽敢戴着她信仰的徽章昂昂的上街去走——一個十字架,一塊國旗。

     瑪利亞的話在聽她的那個呆頓的心裡激動了一點她從來不曾知道過的什麼。

    這才頭一次她抓住了一個離着她每天的小煩惱老遠着的理想;她的丈夫、飯食、衣服、東西貴,這類的事情,在這刹那間,在她也看得沒有了,同時街上的危險,不防備的槍聲,罵街婦女們的怪叫等等一些事情,則另發生了意義。

    在這些個事情裡有一點子什麼比僅僅的安逸與和平重要得多。

    他們是對的,要不然他們就是錯的,她從來沒有從這個光亮裡着想過,在她原來看來那班人隻是一群野畜牲啃斷了鐵鍊咬人來了,但是瑪利亞的一番話卻提醒了她,她這才明白有苦惱在後背趕他們才會往殘暴的惡怒裡跑,同時給瑪利亞膽量去擋着他們的就隻一個理想。

    有一陣子她發瘋似的想跪下去親吻那女子的腳,但是她的訓練,把一切過分的行為全認作錯的教育,救了她,所以雖則明認她當前是一個女英雄,同時她也沒有忘記她隻是一個做衣服的女工,她來是替她試新衣來了。

     這來瑪利亞原先有的年青的豐姿全沒了。

    她的美變成了完全精神性的了。

    季諾有時候帶她出去有點兒不滿意了。

    誰也不來對她看了,誰也不豔羨他了。

    他私下希冀着這無非是暫時的,就比如一個影子一會兒就過的,同時正如他自己有膽量蔑視危險,甚至忍受他的結婚的遷延,她也應跟着他一路走,慢慢的自會得恢複她的美麗的姿色與瘦削了的豐腴。

    可是過了一時他不由得不懷疑瑪利亞有完全回複的那一天,結果就在他沒事的晚上東溜西張的想找個把比她快活比她随便的來伴着他玩。

    他媽新近有了個主意,要是他願意到廚房睡去她就可以把走道堵起來,割出櫃子大的一間小房租給她的一個内侄女,她的媽要離開翡冷翠到别處去,可是她得把女兒留下,她現在一家成衣鋪學做衣還沒有滿師。

    這時候吃食來得貴,賺來的錢雖則像樣總是不夠的,她媽還得每星期寄錢給一個住在比魯奇亞的女兒,一家四口的戰後寡婦——季諾贊成了他媽的辦法,一半天阿達就進他們家合住來了。

     她到了以後第二天晚上瑪利亞上季諾家去看他。

    她媽近來讓她自由多了,所以她這回單身去的,她坐了不多一會兒,季諾要她一同出去散步,他們倆就離了家。

    一路笑着,樂意兩口子又在一起了。

     “她長得頂美的”他們一走完那暗沉沉的扶梯走上一條傾向河邊的小街時瑪利亞就先說話。

     “不壞,”季諾說。

    他這時候覺着聽過了方才新來住客那沙勁兒的嗓子再聽瑪利亞深沉的溫存的口音頂舒服的。

     “你想她會不會跟你要好,季諾?” 季諾,受了恭維似的伸出他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