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鷹與芙蓉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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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形容給我們聽這鸷禽在絕望的囚禁中的生活;他那嚴肅的威嚴的面目,沉潛的膛音,意緻郁重的多音字,沒一樣不是恰巧适合他的題材,他的叙述給了我們一個沉郁莊嚴永遠忘不了的一幅圖畫——至少(像我這樣)一個禽鳥學者是不會忘的。

     不消說他這一段話着實使在場大部分人感動,他們這時候轉眼内觀他們本性的深處仿佛見着一星星,也許遠不止一星星,他方才講起的那神靈的異禀,但不幸沒有得到世人的認識;因此他一時間竟像是對着一大群囚禁着的大鷹說話,他們在想像中都在撣動着他們的羽毛,豁插着他們的翅膀,長曳着悲憤的叫聲,抗議他們遭受的厄運。

     我自己高興這比喻為的卻是另一個理由;就為我是一個研究禽鳥生活的,他那兩種截然不同對比的引喻,同是失卻自由,意緻卻完全異樣,我聽來是十分的确切,他那有聲色有力量的叙述更是不易。

    因為這是不容疑問的事實,别的動物受人們任意虐待所受的苦惱比罪犯們在牢獄中所受的苦惱更大;芙蓉雀與鹞鷹雖則同是大空中的生靈,同是天賦有無窮的活力,但他們各自失卻了自然生活所感受的結果卻是大大的不同。

    就它原來自然的生活着,小鳥在籠子裡的生活比大鳥在籠子裡的生活比較的不感受拘束。

    它那小,便于栖止的結構,它那縱跳無定的習慣,都使它适宜于繼續的活動,因此它在籠絲内投擲活潑的生涯,除了不能高飛遠揚外,還是與它在籠外的狀态相差不遠。

    還有它那靈動,好奇,易受感動的天性實際上在籠圈内讨生活倒是有利益的;它周遭的動靜,不論是小聲響,或是看得見的事物,都是,好比說,使它分心的機會。

    還有它那豐富的音樂的語言也是它牢籠生活的一個利益;在發音器官發展的禽鳥們,時常練習着歌唱的天資,于它們的體格上當然有關系,可以使它們忘卻囚禁的拘束,保持它們的健康與歡欣。

     但是鷹的情形卻就不同,就為它那特殊的結構與巨大的身量。

    它一進牢寵時真成了囚犯,從此辜負它們天賦的奇才與強性的沖動,不能不在抑郁中消沉。

    你盡可以用大塊的肉食去塞滿它的腸胃要它叫一聲“夠了”;但它其餘的器官與能耐又如何能得到滿足?它那每一根骨骼,每一條筋肉,每一根纖維,每一枝羽毛,每一節體膚,都是貫徹着一種精力,那在你禁它在籠子裡時永遠不能得到滿足,正像是一個永久的餓慌。

    你縛住它的腳,或是放它在一個五十尺寬的大籠子裡——它的苦惱是一樣的,就隻那無際的藍天與稀淡的冷氣,才可以供給它那無限量的精力與能耐自由發展的機會,它的快樂是在追趕磅礴的風雲。

    這不僅滿足它那健羽的天才,它那特異的力也同樣要求一個遼闊的天空,才可以施展它那隔遠距離明察事物的神異。

    同時它們當然也與人們一樣自能相當的适應改變了的環境,否則它們決不能在囚禁中度活,吞得到的隻是粗糙的冷肉,入口無味,腸胃也不受用。

    一個人可以過活并且竟許還是不無相當樂趣的,即使他的肢體與聽覺失去了效用;在我看這就可以比稱籠内的鹫禽,它有拘禁使它再不能高揚再不能遠眺,再不能恣縱劫掠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