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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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這軀殼便崩雪似的墜入深潭,粉碎在美麗的水花中,這些大自然的諧音便是贊美他寂滅的喪鐘。

    他是一個驕子:人間踏爛的蹊徑不是為他準備的,也不是人間的鐐鍊可以鎖住他的鸷鳥的翅羽。

    他曾經丈量過巴南蘇斯的群峰,曾經抟鬥過海理士彭德海峽的兇濤,曾經在馬拉松放歌,曾經在愛琴海邊狂歡,曾經踐踏過滑鐵蘆的泥土,這裡面埋着一個敗滅的帝國。

    他曾經實現過西撤凱旋時的光榮,丹桂籠住他的發鬈,玫瑰承住他的腳蹤;但他也免不了他的滑鐵廬;運命是不可測的恐怖,征服的背後隐着侮辱的獰笑,禦座的周遭顯現了狴犴的幻景;現在他的遍體的斑痕,都是诽毀的箭镞,不更是繁花的裝綴,雖則在他的無瑕的體膚上一樣的不曾停留些微污損……。

    太陽也有他的淹沒的時候,但是誰能忘記他臨照時的光焰? “Whatislife,whatisdeath,andwhatarewe. Thatwhentheshipsinks,wenolongermaybe.” 虬哪(Juno)發怒了。

    天變了顔色,湖面也變了顔色。

    四圍的山峰都披上了黑霧的袍服,吐出迅捷的火舌,搖動着,仿佛是相互的示威,雷聲像猛獸似的在山坳裡咆哮、跳蕩,石卵似的雨塊,随着風勢打擊着一湖的鱗光,這時候(一八一六年,六月,十五日)仿佛是愛麗兒(Ariel)的精靈聳身在絞繞的雲中,默唪着咒語,眼看着 Jove'slightnings,theprecursors O'thedreadfulthunder-claps…… Thefire,andcracks Ofsulphurousroaring,themostmightyNeptune Seem'dtobesiege,andmakehisboldwavestremble, Yeahisdreadtrdentsshake.(Temest) 在這大風濤中,在湖的東岸,龍河(Rhone)合流的附近,在小嶼與白沫間,飄浮着一隻疲乏的小舟,扯爛的布帆,破碎的尾舵,沖當着巨浪的打擊,舟子隻是着忙的禱告,乘客也失去了鎮定,都已脫卸了外衣,準備與濤浪搏鬥。

    這正是蘆騷的故鄉,那小舟的曆險處又恰巧是玖荔亞與聖潘羅(JuliaandSt.Preux)遇難的名迹。

    舟中人有一個美貌的少年是不會泅水的,但他卻從不介意他自己的骸骨的安全,他那時滿心的憂慮,隻怕是船翻時連累他的友人為他冒險,因為他的友人是最不怕險惡的,厄難隻是他的雄心的激刺,他曾經狎侮愛琴海與地中海的怒濤,何況這有限的梨夢湖中的掀動,他交叉着手,靜看着隆福埃(Savoy)的雪峰,在雲罅裡隐現。

    這是曆史上一個希有的奇逢,在近代革命精神的始祖神感的勝處,在天地震怒的俄傾,載在同一的舟中,一對共患難的,偉大的詩魂,一對美麗的惡魔,一對光榮的叛兒! 他站在梅鎖朗奇(Mesolonghi)的灘邊(1824年,1月,4至22日)。

    海水在夕陽光裡起伏,周遭靜瑟瑟的莫有人迹,隻有連綿的砂碛,幾處卑陋的草屋,古廟宇殘圯的遺迹,三兩株灰蒼色的柱廊,天空飛舞着幾隻闊翅的海鷗,一片荒涼的暮景。

    他站在灘邊,默想古希臘的榮華,雅典的文章,斯巴達的雄武,晚霞的顔色二千年來不曾消滅,但自由的鬼魂究不曾在海砂上留存些微痕迹……他獨自站着,默想他自己的身世,三十六年的光陰已在時間的灰燼中埋着,愛與憎,得志與屈辱:盛名與怨詛,志願與罪惡,故鄉與知友,威尼市的流水,羅馬古劇場的夜色,阿爾帕斯的白雪,大自然的美景與恚怒,反叛的磨折與尊榮,自由的實現與夢境的消殘……他看着海砂上映着的漫長的身形,涼風拂動着他的衣裾——寂寞的天地間的一個寂寞的伴侶——他的靈魂中不由的慨起了一陣感激的狂潮,他把手掌埋沒了頭面。

    此時日輪已經翳隐,天上星先後的顯現,在這美麗的瞑色中,流動着詩人的吟聲,像是松風,像是海濤,像是藍奧孔苦痛的呼聲,像是海倫娜島上絕望的籲歎:—— Thistimethisheartshouldbeunmoved, Sinceothersithathceasedtomove Yet,thoughIcannotbebeloved. Stillletmelove! Mydaysareintheyellowleaf Theflowersandfratsoflovearegone Theworm,theceanker,andthegrief Aremineal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