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卷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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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書院講章 門生何所學、吳廣、李萬樹 孟子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前缺)以與我,而我亦得以與人者,可以與之,而亦可以奪之矣。

    即是以觀人,可不知切己之學,專務乎内,而求在我所性之固有哉!以是自勉何如? 使吾講說,亦不過如此。

    然吾卻曉得,賢輩深曉恐未必如我。

    何也?蓋自覺少年看書與今講說不大異,隻是後來意思深長,超然自得處不同了。

    孟子此章示人最為深切。

    求在我、求在外,同一求字,隻此念頭萌動,便有内外之辨,便是善惡之辨,便是君子小人之辨,便是中國夷狄之辨,便是聖人與禽獸之辨。

    求則得之,舍則失之,得失系於求與不求,是求有得之之益。

    此何以故?求在我者也。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得失不系於求,是求無得之之益。

    此何以故?求在人者也。

    何為在我者?其機在我也。

    何為在外者?(在)[其]機在人也。

    諸生試看在外者是何物?又看在我者是何物?其機是何如?知在我者是何物,則知其機真在我是何如。

    潛天而天,潛地而地,潛萬物而萬物,忽然在彼,忽然在此,有時在千裡之外,有時在方寸之中,有時在千百世之上,有時在千百世之下,有時寂然不動,有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有時而忘,有時而助長,有時勿忘勿助之間。

    此等是誰為之?皆我之機為之。

    既是我自為之,何讓而不求於内,而甘求於外?何讓不求於為善,而甘為過?何讓而不為君子,而甘為小人?何讓而不為中國,而甘為夷狄?何讓而不為聖人,而甘為禽獸乎?何讓而不求其可求者,而甘心役役而終身,以求其不可求者,終身逐逐而不知返乎?諸生其深思之哉!諸生其猛省之哉! 天關精舍講章廣州府學生何鴻 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覺山先生巡按東廣,建書院於穗城之東,延請泉翁先生開示來學。

    於時高郡博率諸生侍講下,乃取論語此章命講,以觀諸生為學之志。

    鴻惟這章書是聖人推原古今之學不同,以見立心之始,學者當慎也。

    夫古今之人同此心也,同此性也,而何學之異乎?蓋古之學,心乎為己,今之學,心乎為人。

    心乎為己,則所學者惟務存己之心,盡己之性,這便是立誠。

    誠則參贊天地,繼往開來,莫非其分内事也。

    心乎為人,則所學者惟務求知於外,遷己徇人,這便是立僞。

    僞則計功謀利,欺世盜名,将無所不至矣。

    斯古今之學所由分也。

    是則人一也,而有古今之異;學一也,而有為人、為己之殊。

    愚生讀之至此,未嘗不惕然思、?然懼也。

    先生嘗曰:「古之人有終日乾乾為君子而不倦者矣,今之人有終身弊弊為小人而不知者矣。

    豈其智不若欤?其術使然也。

    是故學莫先於辨術矣。

    」鴻每莊誦此,竊意先生之所謂術者,乃心術也,乃為己、為人所分之幾也。

    為己則為體認天理,為二業合一,為内外無間,此所以為君子,而為古之學也。

    為人則為肆欲,為徒事舉業,以乾祿為心,事析而支離,此所以為小人,而為今之學也。

    聖門諸子,惟顔氏子之請事四勿,其庶乎為己者。

    子張氏之賤儒則已失之於為人,若蔔子夏之入見夫子之道而悅,出見世俗之紛華而悅,是亦猶在於為己為人之間。

    為人之病,賢者不免,宜夫子之有是言也。

    先生訓規之意,其将有所觊乎!其将有所慨乎!顧鴻疇昔之所學,科舉之末藝焉耳。

    乃今始幸獲聞二業合一之訓,若既寝而呼之覺,意圖近裡著已,不知其功何先?昔陸象山在白鹿洞嘗講「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朱子謂其切中學者隐微深痼之病,然則為己為人之學,其必有進於此者。

    鴻等敢請。

     吾嘗謂此章,聖人分别古今學者之心術,而示人以立心之始,全在為字上。

    一念之萌,便有二者之别,便有古今聖愚之分。

    為己者,無所為而為;為人者,有所為而為。

    無所為而為者,便是公心。

    一念公,則無所不公。

    有所為而為者私,一念私,則無所不私。

    譬如五谷之種布在地上,便生出五谷來。

    荑稗之種布地上,便生出荑稗來。

    自有不可遏者,亦自有不可掩者。

    何謂己?夫人隻有個心性與身,此心,己之心也;此性,己之性也;此身,己之身也。

    存己之心,養己之性,修己之身,無非在己者。

    舜、禹有天下而不與,何與於人?故古人存心養性之學,修身之學,始終一念為己。

    何謂人?今夫一毀一譽,人自是非之;一官一爵,人自與奪之;富貴利達,人自主張之;無非人者。

    趙孟之所貴,趙孟能奪之,何與於己?惟今人為富貴利達之求,計功謀利之學,發策決科之學,始終一念為人。

    夫為人之學,終必失己,為己之學,終必及人。

    故程子有雲:「古之仕者為人,今之仕者為己。

    」白沙先師雲:「學為己,故其仕也為人;學為人,故其仕也為己。

    」學為己,仕為人,則充其類,必至於道濟天下,功施萬物,參贊天[地],[樂]孰大焉!學為,人仕為己,則充其類,必至於以嗜欲役身,以貨财殺子孫,以學術殺天下後世,敗人家國,禍[孰大]焉!爾諸生為學之初,其尚慎所決擇乎!二者之間,謹於一念之微也哉! 天關精舍講章番禺學生李公秀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康诰曰:「作新民。

    」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歲庚子,肇開天關精舍,諸生雲集。

    仲冬十有三日,甘泉先生偕大巡覺山先生進諸生,講於精舍後松間。

    時天風灑灑,雲影流行,二公樂之。

    諸生亦各有新意,油然而動。

    秀乃進講「日新」之章,得聞緒論,退而繹之,乃若有覺於心者。

    敢再敷其義,以請終教。

    秀竊惟此章舊說以為為(什)[作]新民而發。

    今且不論文義,隻觀聖賢吃緊為人之意,隻此「日新」、「新民」、「維新」幾新字,便使人洞見本體,自有生生不息之意。

    日新之功恐不是於己身上便了,直到作新民、新天命處,皆日新之不可已者。

    蓋新即是明德,明德本體,貫天人、合物我,與天道相為循環,故曰「學有緝熙於光明」,又曰「日新之謂盛德,富有之謂大業」,皆是這新。

    盛德大業,非作新、新天命之意乎!故「作新民」、「新天命」皆日新也。

    但曾子恐人有體而無用,有用而無體,有體用而不知所止,故三言之。

    雖三言之,而終歸之以止至善,可見隻是一個塗轍,更無兩個、三個。

    日新又新,非外與之新也,明德虛明之體常覺而不昧耳。

    作新民,非外與之作也,明德虛明之用順應而不失耳。

    至若天命之新,即日新、新民之所積、所格者,非有他也。

    中庸所謂盡己之性,盡人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

    贊天地之化育都在盡性上,則知新天命都在日新、新民上;化育與性不是二物,則知天命明德亦非二物也,乃下文所謂極者是也。

    「無所不用其極」,是日新盡性以至於命,此學問之極功,天德王道之全體,不可欠缺者也。

    大學初引三書,而結之以此,以見學者不論始終,不論賢愚,直當求見此體,方有著落,是大人之學。

    故曰:「甯學聖人而未至,不可以一善成名。

    」噫!廣矣!大矣!秀幸得聞此廣大之教,反而求之,若見影響如此。

    未知是否? 此講亦是,但須善自體貼,善自涵養,令有諸己耳。

    古人論事必有源委,必有頭腦,必有歸宿處。

    頭腦是主本,歸宿是功用。

    如中庸哀公問政,他人即告以九經便了,聖人則本之以修身之學,而推之於天人之道,中間是政。

    如此章本說新民,不徒說新民,必本之以自新之功,而推之於天命之格,中間是新民,此便有源有委。

    首引盤銘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即所謂「日新之謂盛德」,從苟字上新新不已。

    天德之純,發而為康诰之「作新民」,即論語所謂「動之以禮」,從作字上化化生生無窮,王道之純積而為大雅之「天命維新」,即書所謂「功格於皇天。

    」夫自身而民,自民而天,至矣,盡矣,而又言君子無所不用其極,何故?極又是何物?極即至善也,即天理也。

    這個天理貫物我天人而一者,故又推用極,用至善也,存天理也。

    天理得而物我與天人之道盡於此矣。

    此又何以故?此理渾然與天地萬物同體者也。

    諸生有能一日體認天理而用極焉,天人之蘊,盡於此矣。

    今幸有覺山大巡大為作興此學,諸生其可不勉諸!諸生其可負諸! 蓮洞書館講章。

    揭陽縣儒士黃鐘。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

    好仁者,無以尚之。

    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

    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

     聖人慨天下之學不能反求其本心,故有未見好仁、惡不仁之歎。

    夫仁者,吾心之天理。

    好也者,所以求得夫吾心之理也。

    如使天下之物有以尚之,必其好之未至耳。

    好之既至,則天理純全,利莫大焉,又何可尚之有?不仁者,吾心之人欲。

    惡也者,所以決去夫吾心之欲也。

    如使有加於其身,必其惡之未至耳。

    惡之既至,則人欲絕去,嚴孰甚焉,又何可加之有?夫好惡本非二心,理欲相為消長,好仁之心既切,而不仁之害於吾仁者,自不容於不惡矣。

    不仁既惡,則人欲淨盡,天理流行,此成德之事,聖人所以歎其未見也。

    然仁,吾心之理也。

    夫苟知仁為吾心之理,有一念之善則從而好之,有一念之不善則從而惡之。

    由一念之好以達吾公是之心,則所以全天理之公者在是矣,未見其力不足於好也。

    由一念之惡以達吾公非之心,則所以去人欲之非者在是矣,未見其力不足於惡也。

    蓋其為仁之事由心而無待於外,求仁之機在我而不假於人,又何患於用力之不足乎?用力而力不足者,蓋或有之,我固未之見也。

    何也?力也者,氣之運也,志也者,氣之帥也。

    力之未足者,蓋其志之未用耳,豈力之罪哉?知非力之罪,則不可不責志,知責志,則自不安於不仁。

    此聖人所以反複言之,其儆省人之意至矣。

     此章是聖人示人以求仁之意,極為切至。

    反複言之,言之不足,又重而言之,所以深緻意也。

    孔門之學,求仁而已;求仁之要,性情而已。

    好惡者,性情大端也。

    夫好惡隻在性情之間,豈人所不能哉?弗為耳矣。

    好仁者惡不仁者,非是兩人,隻是一人。

    未有好仁而不惡不仁者,亦未有惡不仁而不好仁者,非有兩人相對。

    聖人隻得如此說,其實是一個人。

    好仁不至,則惡不仁亦不至,惡不仁不至,則其好仁亦不至,何以謂「好仁者無以尚之」?明所謂好仁者必如是而後為至極也。

    世間有一樣人,一邊好仁,一邊不能無不好的念頭雜於其間。

    又好他物,又好功名富貴,是使他物與功名富貴得以尚之,非好仁之至也。

    雖名為好仁,與不好仁同。

    必無以尚之,然後為好之至。

    所謂未見好仁者,乃如是人也。

    世間有一樣人,一邊惡不仁,一邊不能無不惡的念頭雜乎其間。

    聲色貨利之私,一或萌於念慮;暴慢鄙吝之私,一或動於身體;是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