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卷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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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近有兩書,終有未合,且與陳世傑謂随處體認天理是求於外。

    若然,則告子「義外」之說為是,而孟子「長者義乎?長之者義乎?」之說為非,孔子「執事敬」之教為欺我矣。

    程子所謂「體用一原,顯微無間」,格物是也,更無内外。

    靜言思之,吾與陽明之說不合者,有其故矣。

    蓋陽明與吾看心不同,吾之所謂心者,體萬物而不遺者也,故無内外。

    陽明之所謂心者,指腔子裡而為言者也,故以吾之說為外。

    陽明格物之說謂正念頭,既與下文正心之言為重複,又自古聖賢「學於古訓」,「學、問、思、辨、笃行」之教,「博文約禮」之教,「修德講學」,「尊德性道問學」之語,又何故耶?承示與海涯諸君為五日之會,輔仁之益可量耶!恨不獲與聞其說,而上下其論耳。

    均此緻無窮之意。

    部中五月二日得旨起,取八月末勘合到司促行。

    南嶽之行不遂,亦命也。

    公贊、庭寶四五人随行,蓋無入而不自得焉。

    少默能與美中、萬光一行乎否?餘不具。

     答陽明王都憲論格物 兩承手教格物之論,足仞至愛。

    然仆終有疑者,疑而不辨之則不可,欲辨之亦不可。

    不辨之,則此學終不一,而朋友見責。

    王宜學則曰:「講求至當之歸,先生責也。

    」方叔賢則亦曰:「非先生辨之,其誰也?」辨之,則稍以兄喜同而惡異,是己而忽人。

    是己而忽人,則己自聖而人言遠矣,而陽明豈其然乎?乃不自外而僭辨之。

    蓋兄之格物之說,有不敢信者四。

    自古聖賢之學,皆以天理為頭腦,以知行為工夫,兄之訓格為正,訓物為念頭之發,則下文誠意之意,即念頭之發也,正心之正即格也,於文義不亦重複矣乎?其不可一也。

    又於上文知止能得為無承,於古本下節以修身說格緻為無取,其不可二也。

    兄之格物訓雲:「正念頭也。

    」則念頭之正否,亦未可據。

    如釋、老之虛無,則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諸相無根塵,亦自以為正矣。

    楊墨之時皆以為聖矣,豈自以為不正而安之,以其無學問之功,而不知其所謂正者乃邪,而不自知也。

    其所自謂聖,乃流於禽獸也。

    夷、惠、伊尹,孟子亦以為聖矣,而流於隘與不恭而異於孔子者,以其無講學之功,無始終條理之實,無智巧之妙也。

    則吾兄之訓徒正念頭,其不可三也。

    論學之最始者,則說命曰:「學於古訓,乃有獲。

    」周書則曰:「學古入官。

    」舜命禹則曰:「惟精惟一。

    」顔子述孔子之教則曰:「博文約禮。

    」孔子告哀公則曰:「學、問、思、辨、笃行。

    」其歸於知行并進,同條共貫者也。

    若如兄之說,徒正念頭,則孔子止曰「德之不修」可矣,而又曰「學之不講」,何耶?止曰「默而識之」可矣,而又曰「學而不厭」何耶?又曰「信而好古敏求者」何耶?子思止曰「尊德性」可矣,而又曰「道問學」者何耶?所講、所學、所好、所求者何耶?其不可四也。

    考之本章既如此,稽之往聖又如彼,吾兄确然自信而欲人以必從,且謂聖人複起不能易者,豈兄之明有不及此?蓋必有蔽之者耳。

    若仆之鄙說似有可采者五。

    訓格物為「至其理」,始雖自得,然稽之程子之書,為先得同然,一也。

    考之章首「止至善」,即此也,上文「知止、能得」為知行并進,至理工夫,二也。

    考之古本下文,以修身申格緻,為於學者極有力,三也。

    大學曰:「緻知在格物。

    」程子則曰:「緻知在所養,養知在寡欲。

    」以涵養寡欲訓格物,正合古本以修身申格物之旨為無疑,四也。

    以格物兼知行,其於自古聖訓學、問、思、辨、笃行也,精一也,博約也,學古、好古、信古也,修德、講學也,默識、學不厭也,尊德性、道問學也,始終條理也,知言養氣也,千聖千賢之教為不謬,五也。

    五者可信,而吾兄一不省焉,豈兄之明有不及此?蓋必有蔽之者耳。

    仆之所以訓格者,至其理也。

    至其理雲者,體認天理也。

    體認天理雲者,兼知行合内外言之也,天理無内外也。

    陳世傑書報吾兄疑仆随處體認天理之說,為求於外,若然,不幾於義外之說乎?求即無内外也。

    吾之所謂随處雲者,随心、随意、随身、随家、随國、随天下,蓋随其所寂所感時耳,一耳。

    寂則廓然太公,感則物來順應,所寂所感不同,而皆不離於吾心中正之本體。

    本體即實體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而謂求之外,可乎?緻知雲者,蓋知此實體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

    但人為氣習所蔽,故生而蒙,長而不學則愚,故學、問、思、辨、笃行諸訓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發其良知良能者耳,非有加也,故無所用其絲毫人力也。

    如人之夢寐,人能喚之惺耳,非有外與之惺也。

    故格物則無事矣,大學之事畢矣。

    若徒守其心而無學、問、思、辨、笃行之功,則恐無所警發,雖似正實邪,下則為老、佛、楊、墨,上則為夷、惠、伊尹是也。

    何者?昔曾參芸瓜,誤斷其根,父建大杖擊之,死而複蘇。

    曾子以為無所逃於父為正矣,孔子乃曰:「小杖受,大杖逃。

    」乃天理矣。

    一事出入之間,天人判焉,其可不講學乎?诘之者,則曰:「孔子又何所學?心焉耳矣。

    」殊不知孔子至聖也,天理之極緻也,仁熟義精也,然必七十乃從心所欲不踰矩。

    人不學,則老死於愚耳矣。

    若兄之聰明,非人所及,固不敢測,然孔子亦嘗以學自力,以不學自憂矣。

    今吾兄望高位崇,其天下之士所望風而從者也,故術不可不慎,教不可不中正。

    兄其圖之!兄其圖之!則斯道可興,此學可明矣。

    若兄今日之教,仆非不知也,仆乃嘗述方之人也。

    且仆獲交於兄十有七年矣,受愛於兄亦可謂深矣。

    嘗愧有懷而不盡口,将為老兄之罪人,天下後世之歸咎,乃不自揣其分,傾倒言之。

    若稍有可采,乞一俯察,若其謬妄,宜擯斥之,吾今可默矣。

    謹啟。

     答聶文蔚侍禦五條 來谕雲:「凡有志於學者,終必求歸於是。

    」夫學求是而已矣,苟有求是之心,則亦何異之不同?然亦有自是而不然者,如楊、墨學仁義,則曰:「吾仁義也。

    」佛、老明心性,曰:「吾心性也。

    」夫仁義、心性,則聖人之學亦不外是矣,而乃大相反者,此既以有毫厘千裡之謬,學者所當精擇也。

    如藥之能活人、殺人者,在病者所當精擇也。

    豈可以其同志於仁義、心性,而遽以為同哉?主張斯文者,其能恝然耶? 來谕二業合一之說,見得最的當,若夫排距之功,非所敢當,但不敢辭其責耳。

    若了得此關,則内聖外王,一了百了,蓋此心與事須於此鍛煉,乃能合一故也。

    來谕於随處體認天理,而會之以「執事敬」之一言,最親切。

    或疑随處體認恐求之外者,殊未見此意。

    蓋心與事應,然後天理見焉。

    天理非在外也,特因事之來,随感而應耳。

    故事物之來,體之者心也,心得中正則天理矣。

    所雲:「看來宇宙内,無一事一物合是儒者少得底。

    」此言最當。

    更不若雲:「宇宙内無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

    」猶見親切。

    蓋人與天地萬物一體,宇宙内即與人不是二物,故少不得也。

    雲「敬者,心在於是而不放之謂」,此恐未盡。

    蓋程子雲「主一之謂敬」,主一者,心中無有一物也,故雲「一」,若有一物則二矣,故孟子曰「心勿忘勿助長」,勿忘勿助之間乃是一。

    今雲「心在於是而不放」,謂之勿忘則可矣,恐不能不滞於此事,則不能不助也,可謂之敬乎?敬合始終内外之說最妙。

    又雲「即大學格物之義」,近時學者未嘗及此。

    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

    」故大學古本以修身說格物,今雲「格物者,事當於理之謂也」,不若雲「随處體認天理」之盡也。

    體認兼知行也,當於理是格物後事,故曰:「物格而後知至。

    」雲敬而後當於理,敬是格物工夫也。

     來谕雲:「不睹不聞即是隐微字,戒謹恐懼即所謂慎獨。

    」區區之見正如此。

    中庸慎獨一節即申上節,所以下一個「故」字。

    聖賢之學元無靜存動察相對,隻是一段工夫。

    凡所用功皆是動處,中庸、大學、艮卦、通書無不皆然。

    蓋動以養其靜,靜處不可著力,才著力便是動矣。

    至伊川乃有靜坐之說,又别開一個門面,故仆於先師石翁墓銘雲「孔孟之後,若更一門」,蓋見此也。

    今來谕雲雲,不易見得,欽羨!欽羨!程子於尹彥明,靜坐半年後方得大學西銘看,即非讀書、寫字專心之雲矣。

    惟明道作字甚敬,即此是學之言,乃區區今日二業合一之訣也,如何?如何? 勿忘勿助元隻是說一個敬字,先儒未嘗發出,所以不堕於忘,則堕於助,忘助皆非心之本體也。

    此是聖賢心學最精密處,不容一毫人力。

    故先師石翁又發出自然之說,至矣。

    聖人之所以為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