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集卷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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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承平豪富吏民赀數钜萬而貧弱愈困故董仲舒欲稍近古限民名田以塞兼并之路師丹言古之聖王莫不設井田然後可緻太平今未可詳請略為限武帝方事四夷内興功利宜未及此而丁傅董賢隆貴用事诏書雖下亦寝不行然至後魏孝文獨用李安世均田之法則仲舒師丹之說其果泥乎後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則井田雖未可複而均田之法亦可少仿也自齊用管子之術正鹽筴歛山澤之利漢初以屬少府武帝用東郭鹹陽孔僅筦其利郡國多不便昭帝始诏賢良文學之士問民所疾苦敎化之要九江祝生等抗言皆願罷鹽鐵酒榷均輸毋與天下争利示以儉約而桑弘羊獨以為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竟不果罷自此迄于永平尋罷尋複然後魏宣武嘗采甄琛弛禁之表則賢良文學之議其果迂乎後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則鹽筴雖未可廢而取利之法亦不當甚密也漢自襲秦正朔晦朔月見弦望滿虧多非是張蒼明習曆而仍水德之謬公孫臣建改朔而信黃龍之誕百年曆紀之廢甚矣司馬遷倪寛等始謂帝王創業改制不複用傳序則今夏時也三代之統絶而不序請考定天地四時之極則順隂陽以定大明之制為萬世則于是招緻方士唐都分其天部洛下闳運筭轉曆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昔孔子論為邦言行夏之時馬遷之議實本於此此古今治曆者之不能易也漢自武帝塞瓠子其後河複數決大為東郡害平當領河堤奏賈讓之策桓譚典羣議集關竝韓牧王橫之論一代治河之說備矣賈讓謂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之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污澤使水有所休息因欲徙冀州之民當水沖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太山東薄金堤勢不能複遠泛濫讓之此策視諸說最高昔大禹治洪水惟順水之道此古今治河者之所當知也夫中國之備邊陲非以極兵勢也誠盡謀而已西羌之反朝廷發兵及屯田者六萬人酒泉太守辛武賢欲分兵并出張掖酒泉合擊?開趙充國獨以為敵即據前險守浚厄必有傷危之憂獨欲捐?開之罪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方是時公卿議者不同而充國獨守便宜玺書切責堅不為動卒不煩兵而自解散諸羌罷騎兵留屯田以待其敝大抵西羌之反其萌在于解仇充國急赴?開之約使先零不得先其約此所以坐而得勝筭也故制敵之要若使外域得締其交非中國之利也漢自單于入朝加賜皆倍于黃龍時既自以親好願保塞上谷以西至炖煌請罷邊備塞以休天子人民時羣臣以為便而侯應以為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隂山東西千裡草木茂盛本冒頓依阻其中來出為寇至武帝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設屯田以守之如罷備邊戍卒示外域之大利夫雁海龍堆天之所以紀華夏也炎方朔漠地之所以限内外也國家苟與外域共地利而無藩籬之限則中國坐而受其困由此言之中國之要害所當固守而不可失也夫郊祀宗廟井田鹽鐵曆律河渠備邊舉漢之大事而崇論竑議槩具于此今廟堂方有郊社宗廟之議而天下田賦未均鹽課折閲曆紀漸差授時之度徐沛歲有治河之役兀良哈之屬兵翻為外應受降臣之故地棄為敵巢則此數者正今日之所宜考毋謂漢卑而不足法因是而亦可以略追三代之遺文古義所謂法後王者謂此也問六經之敎未嘗專以仁為言至論語一書孔門之論仁始詳今觀孔子之答問者數矣而皆不同何欤夫若然者則仁宜可以人人而至也然孔子之所許者蓋鮮矣當時惟稱顔子三月不違若仲弓冉有子貢公西華門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陳文子春秋之賢大夫孔子槩稱之而獨不許以仁顧惟于微子箕子比幹而謂之三仁于伯夷叔齊而稱為得仁至管夷吾伯者之佐而亦曰如其仁抑又何欤夫以仁之難造如此而又謂博施濟衆何事于仁必也聖乎則聖與仁猶有等欤後之學者皆以為孔子未嘗言仁而特與弟子言其用功之方耳其果然欤如此則果何以謂之仁乎士人自知學即讀論語而不求其意祗見諸說之紛紛而無所取衷也茲欲會而通之必有至當不易之論試言其大旨以觀自得之學 甚矣仁之難言也非言之難而體會之難能體會之而自得之于心則能以其所不同而求其所同以其所言而知其所不言雖聖人之於學者随人異施不可以一端求會而通之而至精至粹之理一而已矣夫惟天下之論仁者病于不能自得之于心而徒言之求是以若彼其紛紛而不一也執事發策以孔子之言仁為問欲觀學者自得之學愚生何知焉雖然論語一書童而習之敢不摭拾以對昔孔子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欲有所為于天下而時不能用退而追述三代之禮樂序詩書易春秋以備王道成六藝夫子自以為教天下如此盡矣夫子既沒而門人記其微言以為論語顧若稍不盡同于前古聖人者蓋其平日獨以仁之一言為教則皆先聖人之所未嘗數數然者雖其孫子思傳之亦不盡用其說孟子稍稍言之而複以仁義對舉又非若夫子當時之獨指而專言之也蓋嘗思之夫子以仁聖并稱而又有仁人之号則其所謂仁者夫亦以其人品之至精至粹而已矣夫如是故以仁聖并言之而當時學者雖其才器不同而其學于聖人固其志舉欲造于至精至粹之地是以諸子之問仁特詳而夫子之告之不一要其因才成就而使之造于至精至粹之地者則一而已矣世之君子見諸子之問而夫子告之其不同如此遂疑其所謂仁者支離而難合散漫而不可求而不知其所以至之者一也惟其才器不同引而進之各異譬之于水其可以導之于江者引之以至于江導之於河者引之以至于河導之于淮漢者引之以至于淮漢及其不已而至于海一也夫子之門顔子仲弓子貢子張樊遲司馬牛人見其皆入聞夫子之道而不知其才器相去遠矣然夫子皆不逆之随人以為之成就使此數子者能遵其敎而莫不可至于仁是乃夫子之善教也使是數子者夫子獨舉其一而皆告之是使樊遲而欲為顔子夫子必不若是之誣也然而此數子者亦皆可至于至精至粹之地者何也若孟子之所謂伯夷聖之清伊尹聖之任柳下惠聖之和孔子聖之時也伯夷伊尹柳下惠夫豈方于孔子顧謂之聖則亦造于至精至粹之地而已矣譬之于玉為玫為瑰為琳為珉之不同而追琢之成器一也故夫子于微子箕子比幹伯夷叔齊而皆謂之仁豈可同哉管夷吾者能以功利之術使諸侯歸齊而不能勉其君至王也而以為如其仁管仲之仁豈又與微子諸人可同日論哉夫子之門人可與語聖人者惟顔子與夫子皆步皆趨皆言皆辨皆馳矣而獨所謂仰之彌高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未能與化為一也然亦已進于仁矣夫子以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與之同其出處則所謂克己複禮者蓋以有天下之事告之故以為天下歸仁也若仲弓出門使民而至于邦家無怨則南面諸侯之任而已顔子與仲弓同居德行而相遠如此其為仁者不同如此而況子貢以下哉子貢之?于諸侯所以有大夫士之交也子張之問政所以言恭寛信敏惠也樊遲之不知禮義信以成德所以言先難後獲也司馬牛多言而躁所以言訒言也然于是數者而進之豈不亦皆至于仁哉夫人之才器有大小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故孟子以伯夷伊尹柳下惠為聖而夫子亦以微子箕子比幹伯夷叔齊為仁夫子之所謂仁孟子之所謂聖也然數子者夫子告之則如此而造而至之實難故雖果如子路藝如冉有不佞如雍禮儀如赤使之治國家理人民立朝着夫子皆許之而不許以仁以其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也當時之大夫忠如子文清如文子使之事伯朝去亂國夫子皆許之而不許以仁以其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也若夷齊讓國逃隐微子箕子比幹之或去或奴或死積仁潔行以自靖自獻于先王豈不至于至精至粹之地哉管子者聖人蓋未之許若曰其于仁者之功特如之而已然則是數子者夫子特進之而已終莫能至也夫仁之精微與聖同極而他日子貢問博施濟衆乃以為何事于仁而必以聖當之似若夫子之優聖而劣仁而不知其意蓋以為博施濟衆者聖人身外之事業立人達人者仁者切已之實功子貢未可驟以唐虞之事許之亦勉以忠恕而已矣故曰賜也非爾所及也雖然夫子之于仁也豈終日為學者渎言之如此蓋皆因其有問随其人而告之孟子之所謂答問者也當時高第弟子如顔子之外會子未嘗問仁而一貫之唯豈不亦謂之仁哉而後之儒者又謂夫子平日蓋未嘗言仁也特言其所以為仁者而已然則夫子之論當見于何書曰夫子于系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又曰元者善之長也此夫子之所謂仁者也雖然夫子豈有隐哉凡平日之所謂答問者皆此理也宋張敬夫嘗類聚夫子之論仁以為洙泗言仁錄朱子不取謂聖人之言随其所在皆有至理不當區區以言語類求之可謂得其旨矣後之學者去聖愈遠其尊聖人為太過至或舍其終日應用與所以進德修業之實而欲于虛空想像之中求所謂仁者而名狀之夫天下皆知佛老為空虛之說以惑世而後之儒者不求切實之功舍夫子之所謂仁而於空虛想像之中求所謂仁此亦何異于佛老之說也 震川别集卷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