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誌銘

關燈
守,號公用錢。

    吏抱牘進,公叱之:「豈有是乎?」撤其屋。

    即相國家奴不得庇。

    蓋沈相國,郡人也,又公座主。

    先是,守令以折腰見,公曰不可,入而揖,揖而請氈下拜,相國答拜。

    有橫於市者,相國家奴也,民訟相國,公械繫之,朱書其上:訟相國者罪勿赦!一郡人見械上書相國無所諱,莫不股栗失色。

    郡中以濱海防倭,有水陸兵餉數十萬金,向飽人腹,不得問。

    公身自支算,秋毫不受人漁,務使國家兵餉出於實用而後已。

    大司馬青雷薛公作《撫戎碑》載其事,曰:「安得九邊皆若人乎,豈憂南倭北虜哉!」 歲丁未,上計畢,取道還家,觴毛恭人八十,再赴郡。

    尋丁母憂去職,家居五年,始補郡,得湖州。

    湖州與四明壤相接,清栗之聲,達於境外。

    舊多寇盜,出沒千流萬嶼中,聞公至,皆解去。

    予嘗過吳興,郡人譽之不容口。

    韓太史求仲導予尋公故跡,由桑苧園上鸛鶴亭,因謁白雪祠。

    祠塑公像,予不覺失笑,何其似使君甚也。

    因為予談在郡臥治、琴書悠悠,當置公顏清臣、柳文暢間。

    會太守秩滿,遷江西副使,去郡。

    郡齋有石一片,宋元豐間物,公從林薄中出之,笑曰:「太守落落如此石,石應太守將去。

    」遂歸裡,與石相對,擲饒南節不赴。

     偃卬八年,始起家秦中,修兵關西。

    嘗署守道、苑馬兩印,一以考核虛實,約身束下,墨吏皆望風而避。

    蠹有根穴,不盡搜剔不快。

    由是平涼、固原之間,兵餉皆有紀經。

    平涼宗室萬家,祿餼不均,不以時給,常聚族而嘩。

    公曰:「此非宗人嘩也,在我而已。

    」裒益之,去其害,宗人以悅。

     未幾,調寧夏兵糧,兼督學政。

    寧夏古朔方地,虜在籬落間,叛服荒忽不常,賓兔、宰僧、松柏、黃台吉十有三種,其部落款貢效順,獨銀定黠不服者三十年。

    降夷或欲窺邊,則用為口實。

    公移寧夏後,是時有一老胡,棄家薰修,胡人宗信之,號為佛僧,即兵事亦谘焉。

    佛僧教銀定降,邊吏具以聞,督撫臣請於上,報可,乃以公出塞平虜。

    銀酋初嘩,議賞不合,公持之力,命撤去款宴,即草檄飭兵以待。

    酋見公不可奪,乃意絀,公於是登撫夷台,宣命受降。

    是日貢名馬數千蹄,乃給文錦、金錢、牛酒勞之,酋皆羅拜呼萬歲去。

    公在寧夏,修敵樓,易戰馬,造石閘百餘裡,不為一切衰世苟且之計,賀蘭細柳,聳然改觀。

    巡按高公曰:「民失一寇,軍得一韓。

    」非虛語也。

    忽夢有幡幢鼓吹來迎者,覺而異之,有頃,端坐而逝。

     公為人清通靈警,妙整風格,而臨事先發制奸,迎見逆決,尤其所長。

    每到官,輒呼吏胥問年久近,年深者輒罷之。

    吏胥自言無罪,不當罷,公笑遣之曰:「戀戀公家,即汝罪也。

    」 公清冽固其天性,然亦由嶔崎成之。

    官吳越時,家人舟舶往來,凡粳秫旨畜,皆自家中潛齎到廨;僮婢閑暇,日從署後園刈草攀枝為薪,不時時向外采給,民皆駭服,私相謂曰:「吳府君不食脯膾猶可也,無薪何以炊?世固有清廉吏,能令釜自熱者乎?」其忍情邁俗,不令人測,皆此類也。

    所著有《絮庵慚錄》、《讀書大義》、《耳鳴集》,藏於家。

     公以嘉靖甲子九月初六日生,以天啟甲子八月初六日卒,得年六十有一。

    嗣子寅、驥,皆諸生。

    寅樸雅,能繼其志;驥有俊才,從予遊。

    初公艱嗣息,一日夢贈公謂曰:「無憂也,有子考,視其足,則著重屐。

    沒以二子為後。

    」始知考,寅小字也,屐、驥音類,夢竟驗。

     譚子曰:吾邑自魯振之祭酒後,德業名實,相踵不絕。

    而公於其間,具勝因,標佳事,有錫杖胡床之思、古鼎奇字之好,可謂韻矣,紀之亦足以傳。

    然觀公關西款塞,恩威相輔,非但人不敢以韻盡公,即公亦若恥以文士廉吏盡,而思以宗澤、種世衡之奇抱,一施用於當世者,予猶愧其未足以盡公,是宜銘。

    銘曰: 俊合道,巧中理,典兩郡,心如水。

    倚長劍,拭髹幾,黠者服,降者喜。

    旄頭落,馬驚起,緋衣迎,長吉死。

    獨樂園,通德裡,我作銘,公瘞此,似吳天,煙月美。

     廣西古田縣桐木鎮巡簡陳公墓誌銘 會稽陳復野公,生於弘治乙卯四月望日,卒於嘉靖甲辰八月五日,年僅五十。

    尋葬矣。

    至萬曆丁巳,其孫汝道先生名治安者,始來楚為武昌令。

    又以天啟壬戌,補楚新化令。

    而是年四月八日,予過寒溪寺,忽見壁間有丁艱時別武昌六詩,甚不類今人作,驚喜而傳之。

    越三年甲子四月,自新化以書通予於家,始為復野公乞銘,而予適在京師,未之見也。

    又一年乙醜,改教豫章之德興。

    是年十一月,復來取銘,而予因重有感。

    以公之葬五朝矣,何尚無銘?予何以得銘公?公之孫何以徵予銘?予何以與公之孫交?其故皆荒奇非由設施。

    已而得其故曰:「知之矣,復野公懷奇好古人也。

    予往者視寒溪殿門之壁,若有物焉,殆復野公耶?」於是誌之曰: 復野公名秀,字大芳。

    性任俠,尤好讀書,然不好舉子書,舉子書一讀輒厭之。

    脫身走燕趙,交賢豪有氣岸人,不肯逐隊行,遂留都下,為兵部掾吏。

    公鄉人居都下為掾吏,長子孫,率以為常,相緣沿成魁猾。

    公慨然曰:「顧其人何如耳,安見公門不可托身乎?」為掾吏,好讀書日益甚,賓賓如士人,司馬尚書即重之,使其子出拜問業,曰:「是人殆江南學者也,汝師哉!」 考績還裡。

    家日落,然性豪宕,輒以其暇日治具酣恣,與宗人子弟稱引書史,凡子弟師友,連翩招呼,以充坐客,未嘗與俗人飲。

    山陰有李真泉先生,受業於王文成,善教人,富人扃其塾,不易緻。

    公百計緻之,載與俱歸,終不聽李先生還,李先生亦不復取其故館圖書衣履,遂留塾課其仲子,公因相與讀書討論,日聞所未聞,久之兩人深相得。

    公雖家不及富人,然事李先生謹,暑月遷室,手釭松枝為架,肅肅陰映;他生徒直日供飲饌,身為試箸,旨然後進;又親滌溺器,器中納蚶蟶蛻漱之——尊師友如父兄,身操作如餓隸,此寧獨富人難耶! 謁選得粵西桂林郡古田桐木鎮巡簡。

    時幕府有喪,太守欲遣官弔,煙瘴不可往,人皆避謝。

    公挺身請行:「寧可以避難為官?官無崇庳,失義均耳。

    」太守大喜,遣之,贈一囊藥,曰:「庶免於癘。

    」然竟不免,返命而卒。

    太守為買棺;前所善邑之卿大夫,嘗令公會稽者,曰王公文儒,為視含斂,極其誠;扶櫬者為僕人陳瑞:初從僕四人,或病以死,或逃亡,獨瑞萬裡伶仃,乘傳哀訴,廩支贏餘,毫髮不以自盜,此亦有過世所稱士君子者焉,非公寧有此僕也! 公之父恒齋君,生二子,伯子雲野公,節嗇善治生,家故饒,厭公所為,兄弟似殊志者。

    一日,雲野公與人鬥,身往助之,不勝,閉門恥不出。

    忽出門去,從師武人,學擊刺;每月夜則步入僧寺,操械負劍而舞,盡得其法。

    無所用,始棄去,然亦可以想公至性奇氣矣。

     公凡兩娶:元配金孺人,繼為祁孺人。

    金出者一,祁出者二。

    師堯金出,交、爻皆祁出。

    爻別號曰思野公,予亦為之志墓,即予友汝道先生父也。

    銘曰: 孰謂掾鄙,博聞心苦;孰謂官微,豈無靡盬?孰謂歲遠,貞瑉可補。

     將仕郎思野陳公墓誌銘 楚舊尹陳子汝道,嘗以其親將仕郎思野公一傳一誌銘,請於春與鍾子伯敬,春諾傳,伯敬諾銘。

    迨汝道使使來徵,而伯敬先數月死。

    予傷其負也,因輟傳而從誌,以終友信焉。

    誌曰: 公諱爻,字可效,復野公季子。

    年十二孤,失學為縣掾,事古公文炳、張公進思。

    入京三考,貼辦歸會稽,有同姓冒公名為奸,當除名,古公、張公適為京官,辨之力,訊官不可。

    已而指貼辦擅離職役,亦當除名,蜀人韓公固為吏部,雪其冤,捕同姓冒名者。

    且吏貼辦,非擅離職役,名因得不除。

    久之,謁選為桐城典史,遷石浦巡簡以歸。

    及汝道為武昌令,迎養武昌。

    久之又歸而卒,卒於萬曆之己未,距嘉靖癸巳生日,年八十有七。

    其配沈孺人,先一年卒,亦八十有七,合葬於西山。

    子治安、治本、治策,安即汝道。

     嗚呼!讀汝道之狀,可謂不以所賤事親矣。

    夫世所賤者,掾吏小官也;汝道所賤者,辱人穢行也。

    苟世之子孫,有能以科名文章揚其親如汝道者,談至先世為公門掾,為卑卑無所比數之官,則不欲盡其辭,有人問及之,則面發熱,若問者以此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