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書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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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兄識面六年,前聽其論,以為文人之高標持者耳,不敢妄自近。

    戊午秋事,卿去為孝廉,僕並自謝其諸生,龍蛇有所,功言有分,不宜近。

    其後朝中人彈錢塘葛師衡文不正,而舉卿與僕之文為戒,天下讀之以為冤,僕則笑之:數行文字,所冤幾何?自有道者視之,直是一塾師書堂中甲乙事耳。

    數子者當更有以自立,不當遂用此相親近也。

     兩年來,人皆言曰:「何卿,黃之有道者也。

    」曰:「何以知之?」曰:「性方而篤情好,與人交而栗,訾笑不苟,君子也。

    」僕乃大慚。

    昔以文人待卿也,誠過,因惟恐世之議吾文者,不能遂與卿同毀譽也。

    夫大毀譽不足畏,小恩怨不足報,惟於有道君子,則得其馬而飼之,得其車而禦之,得其衣而拜之,皆足以為幸,況實實在我師友之內乎!前到西湖,葛師曰:「不圖乃以肮髒累吾子。

    」予笑曰:「師止此何言?但當相與為好耳。

    師以一篇文錄我有何恩?惟生平孑然不傍人為男子,真吾師也。

    」師友同道,故復舉似卿焉。

     答張夢澤 春五月自洪山歸寒河,西庵僧持明公書至。

    又十日,邑僧書復至。

    兩接手字,數日欣暢,喜仙源太守書俱自僧手授之,雲嵐氣猶冉冉紙上也。

    念明公好文樂士,接引大眾,出於真誠,而天道酬以佳兒,自是報施之理。

    辱示小郎新文,其志俶儻,其氣深蒼,夙慧無疑,春對之當自稱老夫矣。

     明公選國朝名家,蔭庇前後,又雅欲表章奇人之無名者,尤為卓然。

    不肖每有搜集古今詩文之意,蓋專在幽潛,不惟數人之中,有一人幽潛者,更覺靈逖;即一名人集中,有一篇兩篇幽潛未經前人舉揚者,澄心靜讀,比日在口眼邊者,遠近癡慧何如也。

    曹孟德集,文如《銅爵台令》,詩如《臨滄海》諸樂府,驚人心魂,不可名說,而稱者不及,何也?豈以許敬宗之硯為汙人耶!朱晦庵書法出於孟德,豈腐道學所能哉! 承委索敝郡文集,僕意不忍嚴,而耳不敢恕,如魯文恪振之、王太僕汝化、李太史本寧,皆以身名日月,老寄文務中,餘則不知也。

    伯敬全刻奉寄。

    僕亦有古文字數卷,翳然榛莽,未經綢緝,其意欲以為下卷,而著一無關涉、無題目之閑書,有益於經史子部者,卷其上,庶可成書以質也。

    《詩歸》猶未竣工,想不待數月,即有刻本,侍史可免此一抄,明公可免此一段風流罪過矣。

    附一笑。

     奉房師陳奎瞻先生箋 門生學不合時,性不逢人,自十八歲入場以來,亦浮沈在諸生之中,而四旬內落第為常,未曾有實稱師弟之人。

    惟甲子北闈,江西傅公右君,既得之而復失之,蓋常引為深恨。

    即貴鄉相知如朱菊水、劉蓬玄、傅陵九諸先生,最愛我而不克亨我,惟有相對谘嗟耳,不圖此試得入門牆。

    豫章七年始大,人或以為當然;蟄蟲聞雷則驚,己猶駭為怪事。

    此猶文章之理,天人之數,如水萍之自值,在人世所常有。

    而老師入場焚香,神鬼相告;出場對酒,文行交勉。

    以為場屋之得門生也,固由默禱而緻;然門生之報座主也,惟當黽勉以自立。

    況其素有志於古人,敢不求漸對乎知己?而何意食蘋止於一月,歠粥且復三年,小吉大兇,不知造物何以處我;肝摧腸裂,幾令生趣不復類人。

    偶聞計偕,悵悵泣下,老師念之哉!哀憊之極,百不寫一二,瞻企何窮!明年春夏際,當半肩行李,尋師於嶽麓也。

     與王以明 述之來,言翁讀書深村,與古之奇人往來,而案頭亦有寒河詩文,口中亦有譚氏子。

    且論之極深,期之極久,如「磊落晴斯日」句,不肖私有敝帚之愛,而天下之賞之者自翁始。

    不肖即今番復下第,亦不可謂不遇於當時矣。

    而中郎先生知不肖姓名,未得親見其靈快語從其口中出;湯臨川曾寄《譚子五篇序》,竟未報書,湯先生亦死。

    然後知前輩壽考足以待年少之人,與之書問往還,而又論之極深、期之極久者,遇亦相等也。

     述之森森中古韻交流,此不肖快友,翁入城,或述之入村,移語終日夜,是即不肖得侍也。

    聞有書見及,述之忘置笥中,獨道其款款,倍於得書。

    口邊寫老翁,高深如畫,世有如此洪喬,惟恐其不浮沉矣。

    寄此發翁午眠後一笑。

     △又 春意興易起易敗,不至四十,便已經過衰颯,重向紅紫,以此益服公持之甚堅,行之有味,日月不知其流,筆墨漸返於潤,真不可測也。

    今年春夏之際,與伯敬相見,談之不去口。

    伯敬意之所向,較他人更少情囗,此其一長也,公與之往來於空江秀嶺之外而已。

    伯敬古文,兩三年中真是一卷冰霜,弟冬間當選刻之。

     君欲閱《莊子》,妙甚,鄙亦有所見,要使莊子鄙倍之意,永絕於千百年觀者之心而後已,會未有暇耳。

     △又 園林村僻,人事簡略,辱翁遠道至,止信宿於竹陰磬聲之中,清我以物外之姿,迪我以西來之義,而暗塞不通,徒有慚歎耳。

     近從一古寺榛莽中,得一詩人,古雅絕俗,而名不傳於世,度其人真無意於名。

    不肖以為性命之學,反以有名為宗,如列祖高僧,及近代善知識大法師,其成就亦往往如其名之所至;而詩文之事,則非無名者不可。

    非無名也,名之來無意也。

    故有志於道者,宜往謁尊宿;而詩文一線如天際風鳶,待其煙沒雲滅而求之。

    恨翁相去遠,不及究此創言也。

    寒碧甚有志氣,贈以一詩,可索觀。

     △又 方持翁前番書寄伯敬,而尊使乃在其處,又得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