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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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成好習慣 人的天性大緻是差不多的,但是在習慣方面卻各有不同,習慣是慢慢養成的,在幼小的時候最容易養成,一旦養成之後,要想改變過來卻還不很容易。

     例如說:清晨早起是一個好習慣,這也要從小時候養成,很多人從小就貪睡懶覺,一遇假日便要睡到日上三竿還高卧不起,平時也是不肯早起,往往蓬頭垢面地就往學校跑,結果還是遲到,這樣的人長大了之後也常是不知振作,多半不能有什麼成就。

    祖逖聞雞起舞,那才是志士奮勵的榜樣。

     我們中國人最重禮,因為禮是行為的規範。

    禮要從家庭裡做起。

    姑舉一例:為子弟者“出必告,反必面”,這一點點對長輩的起碼的禮,我們是否已經每日做到了呢?我看見有些個孩子們早晨起來對父母視若無睹,晚上回到家來如入無人之境,遇到長輩常常橫眉冷目,不屑搭讪。

    這樣的跋扈乖戾之氣如果不早早地糾正過來,将來長大到社會服務,必将處處引起摩擦不受歡迎。

    我們不僅對長輩要恭敬有禮,對任何人都應該維持相當的禮貌。

     大聲講話,擾及他人的甯靜,是一種不好的習慣。

    我們試自檢讨一番,在别人讀書工作的時候是否有過喧嘩的行為?我們要随時随地為别人着想,維持公共的秩序,顧慮他人的利益,不可放縱自己,在公共場所人多的地方,要知道依次排隊,不可争先恐後地去亂擠。

     時間即是生命。

    我們的生命是一分一秒地在消耗着,我們平常不大覺得,細想起來實在值得警惕。

    我們每天有許多的零碎時間于不知不覺中浪費掉了。

    我們若能養成一種利用閑暇的習慣,一遇空閑,無論其為多麼短暫,都利用之做一點有益身心之事,則積少成多終必有成。

    常聽人講起“消遣”二字,最是要不得,好像是時間太多無法打發的樣子,其實人生短促極了,哪裡會有多餘的時間待人“消遣”?陸放翁有句雲:“待飯未來還讀書。

    ”我知道有人就經常利用這“待飯未來”的時間讀了不少的大書。

    古人所謂“三上之功”,枕上、馬上、廁上,雖不足為訓,其用意是在勸人不要浪費光陰。

     吃苦耐勞是我們這個民族的标志。

    古聖先賢總是教訓我們要能過得儉樸的生活,所謂“一箪食,一瓢飲”,就是形容生活狀态之極端的刻苦,所謂“嚼得菜根”,就是表示一個有志的人之能耐得清寒。

    惡衣惡食,不足為恥,豐衣足食,不足為榮,這在個人之修養上是應有的認識。

    羅馬帝國盛時的一位皇帝,馬克·奧勒留(MarcusAurelius),他從小就摒絕一切享受,從來不參觀那當時風靡全國的賽車比武之類的娛樂,終其身成為一位嚴肅的苦修派的哲學家,而且也建立了不朽的事功。

    這是很值得令人欽佩的。

    我們中國是一個窮的國家,所以我們更應該體念艱難,棄絕一切奢侈,尤其是從外國來的奢侈。

    宜從小就養成儉樸的習慣,更要知道物力維艱,竹頭木屑,皆宜愛惜。

     以上數端不過是偶然拈來,好的習慣千頭萬緒,“勿以善小而不為”。

    習慣養成之後,便毫無勉強,臨事心平氣和,順理成章。

    充滿良好習慣的生活,才是合于“自然”的生活。

     學問與趣味 前輩的學者常以學問的趣味啟迪後生,因為他們自己實在是得到了學問的趣味,故不惜現身說法,誘導後學,使他們在愉快的心情之下走進學問的大門。

    例如,梁任公先生就說過:“我是個主張趣味主義的人,倘若用化學化分‘梁啟超’這件東西,把裡頭所含一種元素名叫‘趣味’的抽出來,隻怕所剩下的僅有個零了。

    ”任公先生注重趣味,學問甚是淵博,而并不存有任何外在的動機,隻是“無所為而為”,故能有他那樣的成就。

    一個人在學問上果能感覺到趣味,有時真會像是着了魔一般,真能廢寝忘食,真能不知老之将至,苦苦鑽研,锲而不舍,在學問上焉能不有收獲?不過我嘗想,以任公先生而論,他後期的著述如曆史研究法,先秦政治思想史,以及有關墨子佛學陶淵明的作品,都可說是他的一點“趣味”在驅使着他,可是他在年輕的時候,從師受業,誦讀典籍,那時節也全然是趣味麼?做八股文,做試帖詩,莫非也是趣味麼?我想未必。

    大概趣味雲雲,是指年長之後自動做學問之時而言,在年輕時候為學問打根底之際恐怕不能過分重視趣味。

    學問沒有根底,趣味也很難滋生。

    任公先生的學問之所以那樣的博大精深,涉筆成趣,左右逢源,不能不說一大部分得力于他的學問根底之打得堅固。

     我曾見許多年輕的朋友,聰明用功,成績優異,而語文程度不足以達意,甚至寫一封信亦難得通順,問其故則曰其興趣不在語文方面。

    又有一些位,執筆為文,斐然可誦,而視數理科目如仇雠,勉強才能及格,問其故則亦曰其興趣不在數理方面,而且他們覺得某些科目沒有趣味,便撇在一邊視如敝屣,怡然自得,振振有詞,略無愧色,好像這就是發揚趣味主義。

    殊不知天下沒有沒有趣味的學問,端視吾人如何發掘其趣味,如果在良師指導之下按部就班地循序而進,一步一步地發現新天地,當然樂在其中,如果淺嘗辄止,甚至躐等躁進,當然味同嚼蠟,自讨沒趣。

    一個有中上天資的人,對于普通的基本的文理科目,都同樣的有學習的能力,絕不會本能地長于此而拙于彼。

    隻有懶惰與任性,才能使一個人自甘暴棄地在“趣味”的掩護之下敗退。

     由小學到中學,所修習的無非是一些普通的基本知識。

    就是大學四年,所授課業也還是相當粗淺的學識。

    世人常稱大學為“最高學府”,這名稱易滋誤解,好像過此以上即無學問可言。

    大學的研究所才是初步研究學問的所在,在這裡做學問也隻能算是粗涉藩籬,注重的是研究學問的方法與實習。

    學無止境,一生的時間都嫌太短,所以古人皓首窮經,頭發白了還是在繼續研究,不過在這樣的研究中确是有濃厚的趣味。

     在初學的階段,由小學至大學,我們與其倡言趣味,不如偏重紀律。

    一個合理編列的課程表,猶如一個營養均衡的食譜,裡面各個項目都是有益而必需的,不可偏廢,不可再有選擇。

    所謂選修科目也隻是在某一項目範圍内略有揀選餘地而已。

    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猶如一個科班出身的戲劇演員,在坐科的時候他是要服從嚴格紀律的,唱工做工武把子都要認真學習,各種角色的戲都要完全谙通,學成之後才能各按其趣味而單獨發展其所長。

    學問要有根底,根底要打得平正堅實,以後永遠受用。

    初學階段的科目之最重要的莫過于語文與數學。

    語文是閱讀達意的工具,國文不通便很難表達自己,外國文不通便很難吸取外來的新知。

    數學是思想條理之最好的訓練。

    其他科目也各有各的用處,其重要性很難強分軒轾,例如體育,從另一方面看也是重要得無以複加。

    總之,我們在求學時代,應該暫且把趣味放在一邊,耐着性子接受教育的紀律,把自己鍛煉成為堅實的材料。

    學問的趣味,留在将來慢慢享受一點也不遲。

     衣裳 莎士比亞有一句名言:“衣裳常常顯示人品。

    ”又有一句:“如果我們沉默不語,我們的衣裳與體态也會洩露我們過去的經曆。

    ”可是我不記得是誰了,他曾說過更徹底的話:我們平常以為英雄豪傑之士,其儀表堂堂确是與衆不同,其實,那多半是衣裳裝扮起來的,我們在畫像中見到的華盛頓和拿破侖,固然是奕奕赫赫,但如果我們在澡堂裡遇見二公,赤條條一絲不挂,我們會要有異樣的感覺,會感覺得脫光了大家全是一樣。

    這話雖然有點玩世不恭,确有至理。

     中國舊式士子出而問世必需具備四個條件:一團和氣,兩句歪詩,三斤黃酒,四季衣裳;可見衣裳是要緊的。

    我的一位朋友,人品很高,就是衣裳“普羅”一些,曾随着一夥人在上海最華貴的飯店裡開了一個房間,後來走出飯店,便再也不得進去,司阍的巡捕不準他進去,理由是此處不施舍。

    無論怎樣解釋也不得要領,結果是巡捕引他從後門進去,穿過廚房,到賬房内去理論。

    這不能怪那巡捕,我們幾曾看見過看家的狗咬過衣裳楚楚的客人? 衣裳穿得合适,煞費周章,所以内政部禮俗司雖然繪定了各種服裝的式樣,也并不曾推行,幸而沒有推行!自從我們剪了小辮兒以來,衣裳就沒有了體制,絕對自由,中西合璧的服裝也不算違警,這時候若再推行“國裝”,隻是于錯雜分歧之中更加重些紛擾罷了。

     李鴻章出使外國的時候,袍褂頂戴,完全是“滿大人”的服裝。

    我雖無愛于滿清章制,但對于他的不穿西裝,确實是很佩服的。

    可是西裝的勢力畢竟太大了,到如今理發匠都是穿西裝的居多。

    我憶起了二十年前我穿西裝的一幕。

    那時候西裝還是一件比較新奇的事物,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