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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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學也。
以此存諸心而不息。
不息則久。
然後久字之名義。
庶幾其可識耳。
餘於是拱而對曰。
有味乎其言之也。
子旣發其端。
吾豈敢有隱於子而不罄其說乎。
夫久於仕。
非我志也。
以僕之能薄才湔。
遭時竊位。
歷職內外。
所得徒餔啜耳。
唯獲譴於時而貽辱於先。
是懼也。
無寧奉身而退。
自放於荒閑寂寞之境。
力田服穡。
以備親養而給公上。
縛屋數間。
竊比眞氏畝忠之搆。
而名堂以久。
畢吾餘命。
是吾願也。
顏子之不違。
子思之不息。
僕豈其人哉。
僕豈其人哉。
雖然夫人有言於我。
而我自外於人。
是豈君子愛人以德之意哉。
僕雖不敏。
敢不服膺。
客曰然則主人之意。
我知之矣。
姑以名茲堂者。
迺所以警其久於進而志其久於退也。
仕止久速。
微夫子。
吾誰與歸。
久翁怳然自失。
良久乃定。
客笑而去。
遂書以爲說。
說遊送李生敏采 古有子長遊。
其遊固亦壯矣。
然曷若莊生之逍遙遊。
以神而不以目哉。
然曷若吾儒舞雩之遊。
以內而不以外哉。
然文章不朽之盛事。
曷可小之哉。
然道與文。
豈岐而爲二者哉。
是不知道之言也。
是故孔子曰志於道依於仁據於德遊於藝。
藝者文也。
志焉依焉據焉然後乃可遊焉。
斯遊也至矣。
今李氏之子之遊。
其殆庶幾乎。
年十二。
隨侍行遣。
南過海至于珍島。
北踰嶺極于三水。
凡我國所稱遠惡地。
子得其二。
可謂壯矣。
意者天或相吾子以降大任乎。
乃今東遊。
見我於貊人之墟。
相與揚矻。
窮日夜不厭。
其文章論說。
已有作者氣。
問其年。
才十有六矣。
雖子長之登龍門探禹穴。
其齒必不若子之稚矣。
子之以文鳴。
特餘事耳。
然必若吾所謂道德爲先爲本。
文藝爲後爲末而後。
方可謂志依據遊。
而其所謂遊也者。
非莊，馬之遊所可跂而及矣。
子其勉乎哉。
爲其念切遊。
方告我而歸。
故不敢留。
聊說遊以贈。
治忘說 夫忘可治乎。
病其忘而欲治之者。
藥也。
若倂忘其當治之藥則其忘。
眞不可治矣。
忘而至於眞不可治則終亦忘而已耶。
然其忘之也非一端也。
徙宅之忘。
桀紂之忘。
乃忘之下下者。
烏足與論於忘也。
習忘坐忘。
道家之忘也。
兩忘相忘。
老莊之忘也。
是兩者。
猶有意於忘則非忘也。
吾夫子發憤忘食。
樂而忘憂。
至矣。
蓋天行健。
天之忘也。
地勢坤。
地之忘也。
至於日月之明。
鬼神之良能。
何莫非忘乎。
此所以聖人與天地合其德。
與日月合其明。
鬼神合其吉兇者也。
嗚呼大哉。
斯其至矣。
曩餘謂餘不忘忘也。
今餘謂餘忘亦忘也。
此所謂忘彼之所謂忘耶。
吾之所謂忘耶。
抑皆非彼與吾之所謂忘耶。
一飯不忘君。
欲學而未能。
頃刻不忘父母。
欲學而未能。
甚矣。
於事後焉而忘前。
夕焉而忘朝。
若此而愈甚焉。
則將不可勝忘也。
治之而愈忘。
忘之而愈治。
其治之也。
適所以忘之也。
於是焉忘其忘而不治。
豈古人所謂不治之深治者非耶。
灌盆梅說 餘喜懶散。
雖花草之玩。
亦不以屑意。
蓋其性然也。
非眞爲喪志之戒而已也。
家有一樹梅。
初亦借於人而偶有之。
此猶未免有意於愛玩也。
己醜冬赴春時。
使之移栽於堂東隙地而去。
因來問安。
或如遯翁之於菖蒲則雲馬飢而齕之。
兒戲而折之。
隻有根與楂在耳。
未嘗不聞而憐之。
今春自春歸。
視其孤根。
寄於荒草間。
無復生理。
遂哀其狀如山木之爲牛羊之所牧之也。
培之埴之。
扶持而全安之。
至秋而挺出靑枝數四。
然後移入瓦盆。
寘之幾席間。
斯亦出於哀窮悼屈之意而已。
顧餘有夙宵之役。
無暇及此。
此歲倏已暮矣。
昨來移疾獲免。
呻吟之暇。
呼兒灌以湯水。
日一二次。
數日而諦觀之則乃始着眼而漸肥。
有一枝兩枝欲開者。
藹然有生意。
譬如大冬嚴雪。
有風和日暖底意思也。
此豈物之性哉。
亦在乎養之如何耳。
夫人亦豈異於物哉。
苟能忠信以本之。
義理以灌之。
晝有爲宵有得而無少撓害。
則仁不可勝用矣。
嗟乎。
其在坤復之間乎。
其在坤復之間乎。
餘方得閑於勞役之餘。
收召魂魄。
欲爲所欲爲。
而精已耗矣。
根已傷矣。
有愧於是梅者多矣。
聊爲灌梅說者。
感乎物之有遭。
而亦以自警雲。
壬辰仲冬日。
久翁書。
博奕說 餘本於事無所通曉。
至於雜伎。
尤所不知。
不知故不喜。
嘗見晉葛仙傳。
稱以不知棋局幾道樗蒲齒名雲。
餘心未嘗不喜斯語。
私竊以爲句漏就丹砂著抱樸子等事。
雖萬萬不及於仙翁。
而此事偶與之同。
故平居亦頗擧此言以自嘲矣。
及夫被譴來此。
此地雖隷嶺南。
實海隅極窮處。
四顧無與晤語。
郡中衣儒衣者多。
有過我者至再至三。
亦無以古今文字相告語者。
不過俗例數語而已。
默然良久而去。
餘思此似非隨時處旅之道。
無寧以少數參錯於其間。
則庶幾應副人情。
而亦於餘排遣時日。
少有助矣。
是日二三鄕人之來也。
索取博奕。
使畫紙爲局以爲戲。
在傍而諦視。
數局而罷。
以餘之素所不喜。
勉強爲此。
此豈有味耶。
以易言之。
兌悅也。
悅之道。
亦不可引而長之。
況非所悅而欲引而長之耶。
詩說 詩雖小技也。
朱子論詩之古今體製雅俗向背於鞏仲至書盡之矣。
又雲爲詩須從陶柳門庭來。
蓋其主意亦可知矣。
餘才本下。
又不肆力於詩。
魏晉以上。
固不可論。
年十四五時。
始讀杜詩。
亦不肯竟。
其後偶得新刊兩陳詩各四卷冊子雖愛之。
而亦一再覽便休。
蓋時則已逾弱冠。
奪志科場。
凡百切己之業。
亦着手不得。
況於詩乎。
以茲因循怠廢。
今髮已星星矣。
前此十數年間。
雖或不能無意於吟詠。
而要以暢其意而止。
思緻平凡。
氣格麤俗。
旣寫出。
便自不入眼。
況於人眼耶。
況於人之具眼者耶。
今來海上。
行步坐臥。
不離一室。
窮寂之中。
時有一二句得者。
而其立意造語。
皆不可望古人門戶。
況敢窺其突奧耶。
雖處困阨而無戚戚之意。
則庶幾自勉。
而至於戀闕思親十分情境。
亦豈能寫得盡哉。
夫唯滌盡胸中五辛査滓者。
可以及此。
此豈易哉。
偶閱近思錄。
至謝顯道論明道先生善談詩而曰。
瞻彼日月。
悠悠我思。
道之雲遠。
曷雲能來。
思之切矣。
終曰百爾君子。
不知德行。
不忮不求。
何用不臧。
歸于正也。
旨哉言乎。
眞能使人感發興起。
顧何由親炙於有道而得聞不可言之妙耶。
嗚呼。
詩亦可易言哉。
治井說 餘嘗記東坡志林寄參寥師詩石泉槐火一時新之句。
其下雲俗以淸明日淘井。
淘字考之韻書無之。
似是澄汰之義。
而實則未詳。
蓋闕疑焉。
及到海上。
三易寓舍。
乃官奴之奴姜常民家也。
家在郡城南。
南臨義昌故墟。
東望望昌山城。
而閭家櫛比。
溝塍繡錯。
郡地本卑濕。
而其家處地尤下。
其所以勝於他家者。
家有井也。
井在籬內東南。
地勢又下之下者也。
傍有小池。
種以蒲稗。
池傍有廏。
養其牛馬。
實衆惡之委也。
移寓之初。
卽令小奴數輩。
縛得木器或銅器。
轉轆轤汲水而渫治之。
時則方冬也。
用力小而見功多矣。
春後亦如之。
及泉而止。
深幾二丈。
而澄之不淸。
一如未淘之前。
此豈水之性哉。
淸濁優劣。
其必係乎地之高下。
時之寒熱而已矣。
然亦勝於東坡白鶴新居鑿四十尺而後得也。
雖存乎人者。
亦豈無本然之性哉。
氣拘焉欲汩焉。
亦猶此井之處於下也。
淸活之性。
雖本於天。
澄治之功。
其亦不在於明師良友扶接導養之如何乎。
先儒不雲乎。
思曰睿。
睿作聖。
緻思如掘井。
初有渾水。
久後稍引。
動得淸者出來。
人思慮始皆溷濁。
久自明快。
然則是井雖初有渾水。
安知其久後不動得淸者出來乎。
亦猶人之爲學。
思之思之。
鬼神其通者也。
吾於今日見治井。
得緻思作聖之功用焉。
仍使奴人姑候其水淸而食之。
以存九三之戒。
當俟淸明日更淘之。
歲甲午仲春乙醜。
曲江旅人書。
讀中庸說贈李生 中庸之書難讀。
讀之非難。
讀而知其味。
斯難矣。
是書雖成於子思。
而實孔門傳授心法。
河南夫子言之。
而至朱子又發揮出堯舜禹危微精一之傳而論之詳矣。
程朱豈創爲是說哉。
蓋泝而求之。
得孟氏不傳之緖。
然後知其必然無疑。
乃始筆之於書。
以詔後之學者。
微辭奧旨。
章解句釋。
至是而殆無餘蘊。
則後學之讀之。
宜亦甚易而無難矣。
顧乃傳註愈多而愈難讀。
其故何哉。
蓋聖門高弟弟子如子貢者。
亦不得聞性天之言。
則天命之謂性一句。
已是多了。
而後儒之生枝接葉。
無有了期。
讀之者一入故紙堆中。
已發茫然之歎。
譬如九鼎百牢。
一嘬便盡。
此所以知其味者鮮矣。
朱子所歎坐此枝葉繁者。
其謂是歟。
雖然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其傳而作此。
則朱子之有集註有輯略有或問。
豈樂爲是哉。
蓋亦時然而已。
後之讀者。
精讀本文。
次及朱子文字。
玩而繹之。
晝誦夜味。
則庶見其意味之無窮矣。
然後參以諸儒之解。
而删繁就要。
則亦庶乎不難讀矣。
餘則雖知其如此而不能行者也。
尙記餘年二十時。
伏而讀之數月。
如喫木劄相似。
本文亦不可謂精讀。
而爲科擧之學所移奪。
遂因循倚閣。
今焉白首。
無復可望於此事也。
及來海上。
李使君潤甫之子二郞。
來問疑處。
餘輒無以應。
而見其骨淸而材美。
齒壯而學富。
其所疑難。
皆出人意表。
且嘉其有志於誦味。
乃忘其枵然空腹。
而勸以是說。
因識餘之愧心雲。
李生名日井字夏卿。
李生世龜字說 鰲城李相國之曾孫世龜。
寔餘妻以女者。
年甫及冠。
志於進修。
已廩廩乎博雅君子之遺風矣。
就餘請字。
餘字以壽翁。
旣又請字說。
餘漫應之曰。
吾而字若。
若何而副若所自期耶。
屢請而不倦。
則不獲已應之以數語曰。
夫所謂壽也者。
下壽六十。
中壽七十。
上壽八十。
豈非蒙莊之質言乎。
其寓言曰彭祖以久壽得聞。
而大椿以八千歲爲春爲秋者。
自謂齊諧之談。
而要之論壽之大槪也。
抑吾聞之。
昔姬公之興禮樂。
孔子之修春秋。
其隱顯雖殊。
垂敎萬世則一也。
此則萬世之壽也。
然此數者。
或係乎天。
或係乎人。
人則或可以企而及之。
天則所謂吾末如之何者。
壽翁乎。
亦能人而不能乎天者耶。
然又祝之以盡乎人而盡乎天者。
其婦翁高靈樸仲久也。
壽翁請書以爲字說。
久翁說 久者。
所謂久翁者耶。
翁也其欲久於今而不久於後者耶。
抑欲不久於今而久於後者耶。
久亦何欣。
不久何戚。
皤者。
黟然者皤耶。
其氣枯於中而變於外者耶。
抑油然而華於貌者耶。
不皤何好。
皤亦何惡。
後之人。
孰知有久翁者間稱皤或稱灘。
皤無意於遊而遊於斯世者耶。
以此存諸心而不息。
不息則久。
然後久字之名義。
庶幾其可識耳。
餘於是拱而對曰。
有味乎其言之也。
子旣發其端。
吾豈敢有隱於子而不罄其說乎。
夫久於仕。
非我志也。
以僕之能薄才湔。
遭時竊位。
歷職內外。
所得徒餔啜耳。
唯獲譴於時而貽辱於先。
是懼也。
無寧奉身而退。
自放於荒閑寂寞之境。
力田服穡。
以備親養而給公上。
縛屋數間。
竊比眞氏畝忠之搆。
而名堂以久。
畢吾餘命。
是吾願也。
顏子之不違。
子思之不息。
僕豈其人哉。
僕豈其人哉。
雖然夫人有言於我。
而我自外於人。
是豈君子愛人以德之意哉。
僕雖不敏。
敢不服膺。
客曰然則主人之意。
我知之矣。
姑以名茲堂者。
迺所以警其久於進而志其久於退也。
仕止久速。
微夫子。
吾誰與歸。
久翁怳然自失。
良久乃定。
客笑而去。
遂書以爲說。
說遊送李生敏采 古有子長遊。
其遊固亦壯矣。
然曷若莊生之逍遙遊。
以神而不以目哉。
然曷若吾儒舞雩之遊。
以內而不以外哉。
然文章不朽之盛事。
曷可小之哉。
然道與文。
豈岐而爲二者哉。
是不知道之言也。
是故孔子曰志於道依於仁據於德遊於藝。
藝者文也。
志焉依焉據焉然後乃可遊焉。
斯遊也至矣。
今李氏之子之遊。
其殆庶幾乎。
年十二。
隨侍行遣。
南過海至于珍島。
北踰嶺極于三水。
凡我國所稱遠惡地。
子得其二。
可謂壯矣。
意者天或相吾子以降大任乎。
乃今東遊。
見我於貊人之墟。
相與揚矻。
窮日夜不厭。
其文章論說。
已有作者氣。
問其年。
才十有六矣。
雖子長之登龍門探禹穴。
其齒必不若子之稚矣。
子之以文鳴。
特餘事耳。
然必若吾所謂道德爲先爲本。
文藝爲後爲末而後。
方可謂志依據遊。
而其所謂遊也者。
非莊，馬之遊所可跂而及矣。
子其勉乎哉。
爲其念切遊。
方告我而歸。
故不敢留。
聊說遊以贈。
治忘說 夫忘可治乎。
病其忘而欲治之者。
藥也。
若倂忘其當治之藥則其忘。
眞不可治矣。
忘而至於眞不可治則終亦忘而已耶。
然其忘之也非一端也。
徙宅之忘。
桀紂之忘。
乃忘之下下者。
烏足與論於忘也。
習忘坐忘。
道家之忘也。
兩忘相忘。
老莊之忘也。
是兩者。
猶有意於忘則非忘也。
吾夫子發憤忘食。
樂而忘憂。
至矣。
蓋天行健。
天之忘也。
地勢坤。
地之忘也。
至於日月之明。
鬼神之良能。
何莫非忘乎。
此所以聖人與天地合其德。
與日月合其明。
鬼神合其吉兇者也。
嗚呼大哉。
斯其至矣。
曩餘謂餘不忘忘也。
今餘謂餘忘亦忘也。
此所謂忘彼之所謂忘耶。
吾之所謂忘耶。
抑皆非彼與吾之所謂忘耶。
一飯不忘君。
欲學而未能。
頃刻不忘父母。
欲學而未能。
甚矣。
於事後焉而忘前。
夕焉而忘朝。
若此而愈甚焉。
則將不可勝忘也。
治之而愈忘。
忘之而愈治。
其治之也。
適所以忘之也。
於是焉忘其忘而不治。
豈古人所謂不治之深治者非耶。
灌盆梅說 餘喜懶散。
雖花草之玩。
亦不以屑意。
蓋其性然也。
非眞爲喪志之戒而已也。
家有一樹梅。
初亦借於人而偶有之。
此猶未免有意於愛玩也。
己醜冬赴春時。
使之移栽於堂東隙地而去。
因來問安。
或如遯翁之於菖蒲則雲馬飢而齕之。
兒戲而折之。
隻有根與楂在耳。
未嘗不聞而憐之。
今春自春歸。
視其孤根。
寄於荒草間。
無復生理。
遂哀其狀如山木之爲牛羊之所牧之也。
培之埴之。
扶持而全安之。
至秋而挺出靑枝數四。
然後移入瓦盆。
寘之幾席間。
斯亦出於哀窮悼屈之意而已。
顧餘有夙宵之役。
無暇及此。
此歲倏已暮矣。
昨來移疾獲免。
呻吟之暇。
呼兒灌以湯水。
日一二次。
數日而諦觀之則乃始着眼而漸肥。
有一枝兩枝欲開者。
藹然有生意。
譬如大冬嚴雪。
有風和日暖底意思也。
此豈物之性哉。
亦在乎養之如何耳。
夫人亦豈異於物哉。
苟能忠信以本之。
義理以灌之。
晝有爲宵有得而無少撓害。
則仁不可勝用矣。
嗟乎。
其在坤復之間乎。
其在坤復之間乎。
餘方得閑於勞役之餘。
收召魂魄。
欲爲所欲爲。
而精已耗矣。
根已傷矣。
有愧於是梅者多矣。
聊爲灌梅說者。
感乎物之有遭。
而亦以自警雲。
壬辰仲冬日。
久翁書。
博奕說 餘本於事無所通曉。
至於雜伎。
尤所不知。
不知故不喜。
嘗見晉葛仙傳。
稱以不知棋局幾道樗蒲齒名雲。
餘心未嘗不喜斯語。
私竊以爲句漏就丹砂著抱樸子等事。
雖萬萬不及於仙翁。
而此事偶與之同。
故平居亦頗擧此言以自嘲矣。
及夫被譴來此。
此地雖隷嶺南。
實海隅極窮處。
四顧無與晤語。
郡中衣儒衣者多。
有過我者至再至三。
亦無以古今文字相告語者。
不過俗例數語而已。
默然良久而去。
餘思此似非隨時處旅之道。
無寧以少數參錯於其間。
則庶幾應副人情。
而亦於餘排遣時日。
少有助矣。
是日二三鄕人之來也。
索取博奕。
使畫紙爲局以爲戲。
在傍而諦視。
數局而罷。
以餘之素所不喜。
勉強爲此。
此豈有味耶。
以易言之。
兌悅也。
悅之道。
亦不可引而長之。
況非所悅而欲引而長之耶。
詩說 詩雖小技也。
朱子論詩之古今體製雅俗向背於鞏仲至書盡之矣。
又雲爲詩須從陶柳門庭來。
蓋其主意亦可知矣。
餘才本下。
又不肆力於詩。
魏晉以上。
固不可論。
年十四五時。
始讀杜詩。
亦不肯竟。
其後偶得新刊兩陳詩各四卷冊子雖愛之。
而亦一再覽便休。
蓋時則已逾弱冠。
奪志科場。
凡百切己之業。
亦着手不得。
況於詩乎。
以茲因循怠廢。
今髮已星星矣。
前此十數年間。
雖或不能無意於吟詠。
而要以暢其意而止。
思緻平凡。
氣格麤俗。
旣寫出。
便自不入眼。
況於人眼耶。
況於人之具眼者耶。
今來海上。
行步坐臥。
不離一室。
窮寂之中。
時有一二句得者。
而其立意造語。
皆不可望古人門戶。
況敢窺其突奧耶。
雖處困阨而無戚戚之意。
則庶幾自勉。
而至於戀闕思親十分情境。
亦豈能寫得盡哉。
夫唯滌盡胸中五辛査滓者。
可以及此。
此豈易哉。
偶閱近思錄。
至謝顯道論明道先生善談詩而曰。
瞻彼日月。
悠悠我思。
道之雲遠。
曷雲能來。
思之切矣。
終曰百爾君子。
不知德行。
不忮不求。
何用不臧。
歸于正也。
旨哉言乎。
眞能使人感發興起。
顧何由親炙於有道而得聞不可言之妙耶。
嗚呼。
詩亦可易言哉。
治井說 餘嘗記東坡志林寄參寥師詩石泉槐火一時新之句。
其下雲俗以淸明日淘井。
淘字考之韻書無之。
似是澄汰之義。
而實則未詳。
蓋闕疑焉。
及到海上。
三易寓舍。
乃官奴之奴姜常民家也。
家在郡城南。
南臨義昌故墟。
東望望昌山城。
而閭家櫛比。
溝塍繡錯。
郡地本卑濕。
而其家處地尤下。
其所以勝於他家者。
家有井也。
井在籬內東南。
地勢又下之下者也。
傍有小池。
種以蒲稗。
池傍有廏。
養其牛馬。
實衆惡之委也。
移寓之初。
卽令小奴數輩。
縛得木器或銅器。
轉轆轤汲水而渫治之。
時則方冬也。
用力小而見功多矣。
春後亦如之。
及泉而止。
深幾二丈。
而澄之不淸。
一如未淘之前。
此豈水之性哉。
淸濁優劣。
其必係乎地之高下。
時之寒熱而已矣。
然亦勝於東坡白鶴新居鑿四十尺而後得也。
雖存乎人者。
亦豈無本然之性哉。
氣拘焉欲汩焉。
亦猶此井之處於下也。
淸活之性。
雖本於天。
澄治之功。
其亦不在於明師良友扶接導養之如何乎。
先儒不雲乎。
思曰睿。
睿作聖。
緻思如掘井。
初有渾水。
久後稍引。
動得淸者出來。
人思慮始皆溷濁。
久自明快。
然則是井雖初有渾水。
安知其久後不動得淸者出來乎。
亦猶人之爲學。
思之思之。
鬼神其通者也。
吾於今日見治井。
得緻思作聖之功用焉。
仍使奴人姑候其水淸而食之。
以存九三之戒。
當俟淸明日更淘之。
歲甲午仲春乙醜。
曲江旅人書。
讀中庸說贈李生 中庸之書難讀。
讀之非難。
讀而知其味。
斯難矣。
是書雖成於子思。
而實孔門傳授心法。
河南夫子言之。
而至朱子又發揮出堯舜禹危微精一之傳而論之詳矣。
程朱豈創爲是說哉。
蓋泝而求之。
得孟氏不傳之緖。
然後知其必然無疑。
乃始筆之於書。
以詔後之學者。
微辭奧旨。
章解句釋。
至是而殆無餘蘊。
則後學之讀之。
宜亦甚易而無難矣。
顧乃傳註愈多而愈難讀。
其故何哉。
蓋聖門高弟弟子如子貢者。
亦不得聞性天之言。
則天命之謂性一句。
已是多了。
而後儒之生枝接葉。
無有了期。
讀之者一入故紙堆中。
已發茫然之歎。
譬如九鼎百牢。
一嘬便盡。
此所以知其味者鮮矣。
朱子所歎坐此枝葉繁者。
其謂是歟。
雖然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其傳而作此。
則朱子之有集註有輯略有或問。
豈樂爲是哉。
蓋亦時然而已。
後之讀者。
精讀本文。
次及朱子文字。
玩而繹之。
晝誦夜味。
則庶見其意味之無窮矣。
然後參以諸儒之解。
而删繁就要。
則亦庶乎不難讀矣。
餘則雖知其如此而不能行者也。
尙記餘年二十時。
伏而讀之數月。
如喫木劄相似。
本文亦不可謂精讀。
而爲科擧之學所移奪。
遂因循倚閣。
今焉白首。
無復可望於此事也。
及來海上。
李使君潤甫之子二郞。
來問疑處。
餘輒無以應。
而見其骨淸而材美。
齒壯而學富。
其所疑難。
皆出人意表。
且嘉其有志於誦味。
乃忘其枵然空腹。
而勸以是說。
因識餘之愧心雲。
李生名日井字夏卿。
李生世龜字說 鰲城李相國之曾孫世龜。
寔餘妻以女者。
年甫及冠。
志於進修。
已廩廩乎博雅君子之遺風矣。
就餘請字。
餘字以壽翁。
旣又請字說。
餘漫應之曰。
吾而字若。
若何而副若所自期耶。
屢請而不倦。
則不獲已應之以數語曰。
夫所謂壽也者。
下壽六十。
中壽七十。
上壽八十。
豈非蒙莊之質言乎。
其寓言曰彭祖以久壽得聞。
而大椿以八千歲爲春爲秋者。
自謂齊諧之談。
而要之論壽之大槪也。
抑吾聞之。
昔姬公之興禮樂。
孔子之修春秋。
其隱顯雖殊。
垂敎萬世則一也。
此則萬世之壽也。
然此數者。
或係乎天。
或係乎人。
人則或可以企而及之。
天則所謂吾末如之何者。
壽翁乎。
亦能人而不能乎天者耶。
然又祝之以盡乎人而盡乎天者。
其婦翁高靈樸仲久也。
壽翁請書以爲字說。
久翁說 久者。
所謂久翁者耶。
翁也其欲久於今而不久於後者耶。
抑欲不久於今而久於後者耶。
久亦何欣。
不久何戚。
皤者。
黟然者皤耶。
其氣枯於中而變於外者耶。
抑油然而華於貌者耶。
不皤何好。
皤亦何惡。
後之人。
孰知有久翁者間稱皤或稱灘。
皤無意於遊而遊於斯世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