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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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最爲壯觀。
而明府之來。
不無後時之歎矣。
跨川以闆。
跣揭以渡。
則西有石壇。
壇有獨松。
庇覆坐人。
四面均停。
狀如車蓋。
僧向餘北指雲表數峯曰。
慶雲，芙蓉，香爐。
羅列呈露。
石狀奇峭。
曾聞西川爲一山肯綮。
今不虛矣。
俄告晩飯已具。
歸時歷尋兩碑。
碑在圓解門前。
東西對峙。
一則黑色。
一則白。
白者品不及黑。
黑者色滑。
至今無苔蘚蝕處。
眞異石也。
黑則建炎建而僧坦然蹟。
白是元泰定所立。
而具官李君侅所書篆。
而首書具官李齊賢撰。
爲之摩挲。
忙未盡讀。
此爲欠事。
尤可欠者。
自碑南去幾裡許。
有瑞香院舊基。
乃是東峯所住。
而藤卉莽蒼。
無復可尋。
飯訖循谿而上四五裡。
抵息菴。
菴屋掛在崖頂。
俯視不辨尋丈。
使人眩悸。
房室劣容兩三人。
吾所善釋子文玉者居之。
喜餘過。
餽以西瓜。
近菴西隅。
崖石擁立。
石面刻仙洞息菴四字。
或雲金筆或雲李筆。
無能辨識者。
令鑌於四字少西。
題同行姓名。
崔生以曾所厭觀故後。
仍陟菴後石臺。
臺連菴瓦。
瓦縫在下。
遠視東南峯巒盡數十裡。
西北數步有羅漢殿。
殿前又數步。
其谷窈然而藏。
有希夷子所安鵠卵之室遺址猶存。
少前石上。
有鑿而方者二。
所傳以爲希夷濯手足處雲。
魚貫而下。
路傍石面。
又有淸平仙洞刻四字。
字體與仙洞息菴字等。
周行兩箇日。
尤所未忘者。
西川影池龍潭三處。
歸路一任足胝。
徘徊忘歸。
不覺出蘿之晩暮也。
過棧。
候吏艤船於枝江。
江日臥波。
風湍醒酒。
呼酒酒盡。
肴核且傾。
舟中枕藉。
古人之事。
但鼓枻而下。
近泊狐峴。
策馬而歸。
牛村鳳嶽。
暝煙十裡。
津頭列炬。
點點蘸水。
而歸舍解衣。
夜已二鼓矣。
是行也。
當使笛者笛酒者酒以取樂。
而笛則時或三奏。
酒輒數行而止。
不至於奇樂者。
意亦不在酒不在絃管也。
國內名山。
吾見多矣。
拱揖環抱。
無少空缺。
形容蘊藉。
氣色秀異。
未有若此山者也。
此古來畸人賢士之所以愛而不捨也歟。
且夫東峽地寒。
不宜南物。
而柹木兩株。
植在寺中。
柯葉繁茂。
至見結子。
此雖可略。
亦不可不記雲。
越明日己巳。
久翁記。
重遊淸平記 餘生來不喜蘇。
豈敢自附於歐陽子之不喜杜也。
頃閱兒輩讎鈔。
偶及蘇詩臘日遊孤山訪僧之作。
不覺心喜之。
蓋春亦有山曰孤山。
竊怪夫地之相去。
不啻千萬裡。
而山名相符。
古今人同不同。
不自知千歲之遠也。
去秋遊淸平山。
翫而樂之。
重賦赤壁。
期在瀑氷。
而自閱蘇詩。
必待臘日。
亦病夫習氣猶未除而自不能已也。
遂與鑌，銓兩兒。
甥李齊杜漢卿，齊泰有道。
聯鑣入山。
自月初日日催行者李敏采載仲。
前記所謂坦腹郞者也。
是夕行抵龍潭。
已昏黑矣。
小憩煖酒。
坐觀氷瀑闌幹。
眞異狀也。
其狀或如琉璃作甕。
甕裏酒瀲灎相似。
或如鎔白金被物。
而所恨雪覆處難燭也。
潭傍石逕。
長氷橫亘。
人馬攀援。
廑免跌仆。
抵寺而宿。
夜披衣步月出西川。
川氷受月。
光彩射人。
松壇積雪。
夜寒徹骨。
凜不可留也。
越明己未。
乃臘日也。
歸途先抵上潭。
蓋前夕日昏。
隻望下潭瀑故也。
瀑形比下潭差大。
故凍合之狀。
尤覺瑰奇。
殆不可喩也。
出山路由鳳儀山。
北登昭陽亭。
亭下孤山。
上下數十裡許。
寒江縈繞。
雪徑交錯。
眞蘇子所謂樓臺明滅山有無者。
而歐陽子所謂風霜氷雪。
刻鏤淸秀。
四時之景。
無不可愛雲者。
可謂畫出千載人境。
淸平之遊。
前已有記。
此不須記。
記亦隻記潭瀑氷凍之狀。
而他不復贅。
且記餘之未除習氣分數。
聊以自警警人。
此亦一意雲爾。
辛卯臘日記。
麟遊記 春有屬縣。
名曰麒麟。
麟之距春幾二百裡。
而路由洪川則雖似迂左。
其險不至於直路之甚。
而夏潦冬雪。
人跡所不通。
故欲往而趑趄者三閱歲矣。
今年二月初六日。
遂取路于洪。
夕抵泛波亭。
亭之得名。
蓋以小江縈繞欄檻。
而魚鳥自來親人。
所見果不屈於所聞。
過宿李正言錫爾寓居。
方以言事被譴編配者也。
與崔使君逸之。
鼎坐款晤。
留一日。
翌日日出發行。
行抵長郊村少憩。
村距洪縣三十裡也。
又行五十裡。
有嶺曰白峙。
踰嶺十裡。
有村曰自作洞。
此爲麟境而南面也。
日昏投宿。
第四日飯後行十許裡。
有石棧。
棧長四五裡。
下有長江。
難容旋馬。
過以籃輿。
行十五裡抵所謂麟縣。
縣前大江。
乃是昭陽上流。
流而爲淵。
或爲灘瀨。
曲抱縣村。
村居歷歷十數家。
原野寬平。
田疇間於煙火。
村之北則松柏圍擁。
江之南則峯巒列峙。
宛然一仙境也。
所居屋宇藩籬。
皆頗齊整。
居人多有老壽者。
餘所宿之家主人縣吏樸穎奇。
亦其一也。
問其年則去壬辰避倭時年二十三。
而今甲子一周矣。
能說當年事。
倭來止於距縣十裡而退。
丙丁胡亂則秪數三胡入縣空歸。
縣倉及村家。
皆免焚掠以此雲。
其吏與妻。
年皆八十有三。
子孫之載吏案者五六箇。
而其餘孫曾男女亦三十餘人雲。
吏家傍舍有二老嫗。
一年九十六。
一年八十九歲。
聞之可異。
招其子孫。
饋以酒。
是日雨雪作。
對簷聞滴。
慮及揭厲。
入夜無寐。
孤燭虛堂。
江流有聲。
寂寥情境。
賴有兒子相隨而共此味也。
第五日天乍晴。
聚集縣甿。
開倉分糶。
已乃發程。
西渡前灘。
邐迤而行。
踰梧踰嶺。
自縣至嶺。
雪深盈尺。
此可知其深阻也。
暮抵松峴村。
其間裡數則幾半百餘雲。
卸鞍山村。
夜聞雨聲。
俄而月出山靜。
不無幽緻。
第六日早發踰大松峙。
過泉甘。
大路行數裡許。
又踰兩大嶺。
則有一村曰沕山。
自松峴至此。
皆麟蹄地六十裡。
而村前一川。
彼麟此春接境壤界處也。
入春境。
始見原野。
頗覺有喜心。
又行二十裡。
投大谷村歇馬。
乘小航渡江。
其狀如馬槽。
劣容四五人。
杜詩所雲野航恰受兩三人者。
必指此也。
行見江岸。
辛夷始花。
春事之早晩。
亦足以心開目明。
由富昌驛後峴淸平洞前路。
馳到昭陽渡口。
夜已深矣。
乘月而歸。
蓋大谷之於昭陽。
又六十裡雲。
茲行首尾費了五六箇日子。
而往來於泉聲山色之中。
道途之危惡。
不可盡記。
其大者如白峙梧嶺松嶺。
純是山峯。
而強名曰嶺。
嶺之左右前後。
無非水者。
澗泉溪江。
亦不可得以名焉。
一水一石之可步可坐可遊可居者。
指不勝屈。
而吏役所迫。
皆不得放懷觀覽。
此爲闕事。
然且記實者。
蓋行部所施措。
隻發倉一事。
而無以少慰饑疲將盡之甿。
比之古人窮崖絶島。
不憚出入。
以洗冤澤物爲己任者。
不亦大有所愧乎。
聊以志餘愧。
示諸兒輩。
時壬辰仲春旬後二日也。
木假山記 木而山。
非假而何。
其形類於山則雖木也而謂之山可乎。
指其形似而謂木爲山則無亦近於驪黃牝牡之眩於名實者耶。
其植也。
其枯槁也。
其融而結也。
皆其性也。
則植者而枯槁。
固已化矣。
謂枯槁而類於融結者而曰山者。
豈其所願哉。
其所不願而得假之名。
亦由於人。
豈全於天哉。
之山也。
之木也。
其亦不幸。
而以巍然之形。
而假之於朽然之物也。
其亦幸。
而以數尺之朽。
而被之以九仞之名也。
木之不願而得山之名。
山之不知而假名於木。
木與山。
皆不幸者耶。
其幸不幸。
亦有數存焉於其間者耶。
餘謂幸不幸也者。
豈木之所知耶。
假名之木而旣不知焉。
則彼磅礴於乾坤而已者。
亦豈所與哉。
然則山之以木也。
木之以山也。
皆人也非天也。
謂之人也非天也者。
亦天而人歟。
人而天歟。
謂之天與人爲一則斯可矣。
理豈有二哉。
隣居鄭生得木之枯槁而離奇者於蕘豎。
盛之瓦盆而傅以土。
植以雜草於前後空隙。
名之曰假山而贈餘。
要作閑中寓目之資。
餘始而疑之山也。
非木也。
迫而諦觀之然後。
知其爲似山之木也。
所可愛者。
時以數呷湯水。
沾潤其體。
則若有煙霧生其間者。
此雖亦非眞。
而謂之假山也亦宜。
且人之爲人。
而有愧於踐形。
惟肖者其亦不幸而類於是。
故聊記之。
以自警警人雲。
木平牀記 夫寒而欲暖。
暑而欲凊。
乃人之情也。
我豈異於人哉。
自顧此身。
得罪君父。
棄絶親愛。
兀然爲一窮人。
雖所寓數間屋子。
四面皆壁。
前有一戶。
人不堪其阨陋。
而我則處之甘如飴蜜。
少或拂着於心。
則以窮須是忍四字。
誦之於口。
過冬春以涉夏。
南方早熱。
四五月。
已覺隆赩倍於西北。
入吾室者。
無不喘喘然汗被體而走。
至是而又不堪無客之歎。
一日借得木平牀二坐於郡中。
此無亦古人詩所稱聊從地主借繩床者。
其謂是歟。
遂隨陰轉移。
客來與共。
但恨家無園而庭無樹。
無以相發揮耳。
然亦日斜而風簷送涼。
月上而天幕增高。
果未知羾寒門而濯淸風。
披雲霧而覩靑天。
其快意與此何如也。
始悟前此在京時。
避暑於漢江樓閣。
洎爲吏壽春日。
登處處樓亭不足。
又登船舫之爲忲侈也。
亦豈無今日所處之相反也。
嗟嗟安得此心不爲寒暑所移敓而進夫道哉。
聊欲毋忘此境。
書作木平牀記。
步上望昌山記 夫登高望遠。
導宣堙鬱。
固亦人之恒情也。
其在平居尙然。
況遇拘幽之境者乎。
古人之流落嶺海。
而自放於山巓水涯之遊。
賴以紓憂娛悲者皆是也。
餘雖下於古人萬萬。
顧此一事。
奚遽不及於古人哉。
然餘初抵此。
此去京師。
裡以百數者幾九。
比之退之之潮州。
不及八分之一。
而亦東國之窮處也。
以餘之離親去國之懷。
出而望焉。
則自不禁潸然而悲。
無時無處而不然。
甚矣。
方寸之難制也。
然後乃覺事無難易。
皆不及於古人也。
遂閉而不出者一年有餘。
一日忽有意馬馳於林皐。
有客在傍。
強勸相與扶杖散步。
童子三四人隨之。
邐迤而上百步許。
卽望昌山西小丘。
而郡人所稱氷庫峴也。
寓舍窓間。
朝夕望焉。
而欲上未果者也。
稍上則地誌所載望昌廢城。
而苦竹被山。
稚松繞竹。
竹松交響。
林影已過午矣。
徘徊顧望。
四野寂寥。
東則野盡有山。
山外有海。
海焉而有乘桴之想。
西南北則自鷄林故都。
至安康，神光及淸河之內延。
攢靑抹綠。
環繞於數百裡之外者皆山。
山焉而有廬霍之興。
又稍轉而東數十步。
近而前臨則望昌驛也。
遠而瞻眺則曲江書院也。
曲江繞郡郭而流六七裡。
有峯雙峙作門。
江流蕩汩於其間。
門外又有一峯。
又其外卽海口也。
狀如玉龍歸海。
蜿蜒而露其腰也。
峯之在東者。
聳起端秀。
有如鄒魯峨冠。
正立拱揖。
而書院在其下。
乃郡儒爲晦齋先生而建者也。
傍有數家村。
亦望之如畫。
宇宙間自然流峙。
一朝而增其高深者。
特在夫人耳。
可不敬歟。
前此欲一謁院。
未敢進者久矣。
是行也。
稍寬山仰
此時最爲壯觀。
而明府之來。
不無後時之歎矣。
跨川以闆。
跣揭以渡。
則西有石壇。
壇有獨松。
庇覆坐人。
四面均停。
狀如車蓋。
僧向餘北指雲表數峯曰。
慶雲，芙蓉，香爐。
羅列呈露。
石狀奇峭。
曾聞西川爲一山肯綮。
今不虛矣。
俄告晩飯已具。
歸時歷尋兩碑。
碑在圓解門前。
東西對峙。
一則黑色。
一則白。
白者品不及黑。
黑者色滑。
至今無苔蘚蝕處。
眞異石也。
黑則建炎建而僧坦然蹟。
白是元泰定所立。
而具官李君侅所書篆。
而首書具官李齊賢撰。
爲之摩挲。
忙未盡讀。
此爲欠事。
尤可欠者。
自碑南去幾裡許。
有瑞香院舊基。
乃是東峯所住。
而藤卉莽蒼。
無復可尋。
飯訖循谿而上四五裡。
抵息菴。
菴屋掛在崖頂。
俯視不辨尋丈。
使人眩悸。
房室劣容兩三人。
吾所善釋子文玉者居之。
喜餘過。
餽以西瓜。
近菴西隅。
崖石擁立。
石面刻仙洞息菴四字。
或雲金筆或雲李筆。
無能辨識者。
令鑌於四字少西。
題同行姓名。
崔生以曾所厭觀故後。
仍陟菴後石臺。
臺連菴瓦。
瓦縫在下。
遠視東南峯巒盡數十裡。
西北數步有羅漢殿。
殿前又數步。
其谷窈然而藏。
有希夷子所安鵠卵之室遺址猶存。
少前石上。
有鑿而方者二。
所傳以爲希夷濯手足處雲。
魚貫而下。
路傍石面。
又有淸平仙洞刻四字。
字體與仙洞息菴字等。
周行兩箇日。
尤所未忘者。
西川影池龍潭三處。
歸路一任足胝。
徘徊忘歸。
不覺出蘿之晩暮也。
過棧。
候吏艤船於枝江。
江日臥波。
風湍醒酒。
呼酒酒盡。
肴核且傾。
舟中枕藉。
古人之事。
但鼓枻而下。
近泊狐峴。
策馬而歸。
牛村鳳嶽。
暝煙十裡。
津頭列炬。
點點蘸水。
而歸舍解衣。
夜已二鼓矣。
是行也。
當使笛者笛酒者酒以取樂。
而笛則時或三奏。
酒輒數行而止。
不至於奇樂者。
意亦不在酒不在絃管也。
國內名山。
吾見多矣。
拱揖環抱。
無少空缺。
形容蘊藉。
氣色秀異。
未有若此山者也。
此古來畸人賢士之所以愛而不捨也歟。
且夫東峽地寒。
不宜南物。
而柹木兩株。
植在寺中。
柯葉繁茂。
至見結子。
此雖可略。
亦不可不記雲。
越明日己巳。
久翁記。
重遊淸平記 餘生來不喜蘇。
豈敢自附於歐陽子之不喜杜也。
頃閱兒輩讎鈔。
偶及蘇詩臘日遊孤山訪僧之作。
不覺心喜之。
蓋春亦有山曰孤山。
竊怪夫地之相去。
不啻千萬裡。
而山名相符。
古今人同不同。
不自知千歲之遠也。
去秋遊淸平山。
翫而樂之。
重賦赤壁。
期在瀑氷。
而自閱蘇詩。
必待臘日。
亦病夫習氣猶未除而自不能已也。
遂與鑌，銓兩兒。
甥李齊杜漢卿，齊泰有道。
聯鑣入山。
自月初日日催行者李敏采載仲。
前記所謂坦腹郞者也。
是夕行抵龍潭。
已昏黑矣。
小憩煖酒。
坐觀氷瀑闌幹。
眞異狀也。
其狀或如琉璃作甕。
甕裏酒瀲灎相似。
或如鎔白金被物。
而所恨雪覆處難燭也。
潭傍石逕。
長氷橫亘。
人馬攀援。
廑免跌仆。
抵寺而宿。
夜披衣步月出西川。
川氷受月。
光彩射人。
松壇積雪。
夜寒徹骨。
凜不可留也。
越明己未。
乃臘日也。
歸途先抵上潭。
蓋前夕日昏。
隻望下潭瀑故也。
瀑形比下潭差大。
故凍合之狀。
尤覺瑰奇。
殆不可喩也。
出山路由鳳儀山。
北登昭陽亭。
亭下孤山。
上下數十裡許。
寒江縈繞。
雪徑交錯。
眞蘇子所謂樓臺明滅山有無者。
而歐陽子所謂風霜氷雪。
刻鏤淸秀。
四時之景。
無不可愛雲者。
可謂畫出千載人境。
淸平之遊。
前已有記。
此不須記。
記亦隻記潭瀑氷凍之狀。
而他不復贅。
且記餘之未除習氣分數。
聊以自警警人。
此亦一意雲爾。
辛卯臘日記。
麟遊記 春有屬縣。
名曰麒麟。
麟之距春幾二百裡。
而路由洪川則雖似迂左。
其險不至於直路之甚。
而夏潦冬雪。
人跡所不通。
故欲往而趑趄者三閱歲矣。
今年二月初六日。
遂取路于洪。
夕抵泛波亭。
亭之得名。
蓋以小江縈繞欄檻。
而魚鳥自來親人。
所見果不屈於所聞。
過宿李正言錫爾寓居。
方以言事被譴編配者也。
與崔使君逸之。
鼎坐款晤。
留一日。
翌日日出發行。
行抵長郊村少憩。
村距洪縣三十裡也。
又行五十裡。
有嶺曰白峙。
踰嶺十裡。
有村曰自作洞。
此爲麟境而南面也。
日昏投宿。
第四日飯後行十許裡。
有石棧。
棧長四五裡。
下有長江。
難容旋馬。
過以籃輿。
行十五裡抵所謂麟縣。
縣前大江。
乃是昭陽上流。
流而爲淵。
或爲灘瀨。
曲抱縣村。
村居歷歷十數家。
原野寬平。
田疇間於煙火。
村之北則松柏圍擁。
江之南則峯巒列峙。
宛然一仙境也。
所居屋宇藩籬。
皆頗齊整。
居人多有老壽者。
餘所宿之家主人縣吏樸穎奇。
亦其一也。
問其年則去壬辰避倭時年二十三。
而今甲子一周矣。
能說當年事。
倭來止於距縣十裡而退。
丙丁胡亂則秪數三胡入縣空歸。
縣倉及村家。
皆免焚掠以此雲。
其吏與妻。
年皆八十有三。
子孫之載吏案者五六箇。
而其餘孫曾男女亦三十餘人雲。
吏家傍舍有二老嫗。
一年九十六。
一年八十九歲。
聞之可異。
招其子孫。
饋以酒。
是日雨雪作。
對簷聞滴。
慮及揭厲。
入夜無寐。
孤燭虛堂。
江流有聲。
寂寥情境。
賴有兒子相隨而共此味也。
第五日天乍晴。
聚集縣甿。
開倉分糶。
已乃發程。
西渡前灘。
邐迤而行。
踰梧踰嶺。
自縣至嶺。
雪深盈尺。
此可知其深阻也。
暮抵松峴村。
其間裡數則幾半百餘雲。
卸鞍山村。
夜聞雨聲。
俄而月出山靜。
不無幽緻。
第六日早發踰大松峙。
過泉甘。
大路行數裡許。
又踰兩大嶺。
則有一村曰沕山。
自松峴至此。
皆麟蹄地六十裡。
而村前一川。
彼麟此春接境壤界處也。
入春境。
始見原野。
頗覺有喜心。
又行二十裡。
投大谷村歇馬。
乘小航渡江。
其狀如馬槽。
劣容四五人。
杜詩所雲野航恰受兩三人者。
必指此也。
行見江岸。
辛夷始花。
春事之早晩。
亦足以心開目明。
由富昌驛後峴淸平洞前路。
馳到昭陽渡口。
夜已深矣。
乘月而歸。
蓋大谷之於昭陽。
又六十裡雲。
茲行首尾費了五六箇日子。
而往來於泉聲山色之中。
道途之危惡。
不可盡記。
其大者如白峙梧嶺松嶺。
純是山峯。
而強名曰嶺。
嶺之左右前後。
無非水者。
澗泉溪江。
亦不可得以名焉。
一水一石之可步可坐可遊可居者。
指不勝屈。
而吏役所迫。
皆不得放懷觀覽。
此爲闕事。
然且記實者。
蓋行部所施措。
隻發倉一事。
而無以少慰饑疲將盡之甿。
比之古人窮崖絶島。
不憚出入。
以洗冤澤物爲己任者。
不亦大有所愧乎。
聊以志餘愧。
示諸兒輩。
時壬辰仲春旬後二日也。
木假山記 木而山。
非假而何。
其形類於山則雖木也而謂之山可乎。
指其形似而謂木爲山則無亦近於驪黃牝牡之眩於名實者耶。
其植也。
其枯槁也。
其融而結也。
皆其性也。
則植者而枯槁。
固已化矣。
謂枯槁而類於融結者而曰山者。
豈其所願哉。
其所不願而得假之名。
亦由於人。
豈全於天哉。
之山也。
之木也。
其亦不幸。
而以巍然之形。
而假之於朽然之物也。
其亦幸。
而以數尺之朽。
而被之以九仞之名也。
木之不願而得山之名。
山之不知而假名於木。
木與山。
皆不幸者耶。
其幸不幸。
亦有數存焉於其間者耶。
餘謂幸不幸也者。
豈木之所知耶。
假名之木而旣不知焉。
則彼磅礴於乾坤而已者。
亦豈所與哉。
然則山之以木也。
木之以山也。
皆人也非天也。
謂之人也非天也者。
亦天而人歟。
人而天歟。
謂之天與人爲一則斯可矣。
理豈有二哉。
隣居鄭生得木之枯槁而離奇者於蕘豎。
盛之瓦盆而傅以土。
植以雜草於前後空隙。
名之曰假山而贈餘。
要作閑中寓目之資。
餘始而疑之山也。
非木也。
迫而諦觀之然後。
知其爲似山之木也。
所可愛者。
時以數呷湯水。
沾潤其體。
則若有煙霧生其間者。
此雖亦非眞。
而謂之假山也亦宜。
且人之爲人。
而有愧於踐形。
惟肖者其亦不幸而類於是。
故聊記之。
以自警警人雲。
木平牀記 夫寒而欲暖。
暑而欲凊。
乃人之情也。
我豈異於人哉。
自顧此身。
得罪君父。
棄絶親愛。
兀然爲一窮人。
雖所寓數間屋子。
四面皆壁。
前有一戶。
人不堪其阨陋。
而我則處之甘如飴蜜。
少或拂着於心。
則以窮須是忍四字。
誦之於口。
過冬春以涉夏。
南方早熱。
四五月。
已覺隆赩倍於西北。
入吾室者。
無不喘喘然汗被體而走。
至是而又不堪無客之歎。
一日借得木平牀二坐於郡中。
此無亦古人詩所稱聊從地主借繩床者。
其謂是歟。
遂隨陰轉移。
客來與共。
但恨家無園而庭無樹。
無以相發揮耳。
然亦日斜而風簷送涼。
月上而天幕增高。
果未知羾寒門而濯淸風。
披雲霧而覩靑天。
其快意與此何如也。
始悟前此在京時。
避暑於漢江樓閣。
洎爲吏壽春日。
登處處樓亭不足。
又登船舫之爲忲侈也。
亦豈無今日所處之相反也。
嗟嗟安得此心不爲寒暑所移敓而進夫道哉。
聊欲毋忘此境。
書作木平牀記。
步上望昌山記 夫登高望遠。
導宣堙鬱。
固亦人之恒情也。
其在平居尙然。
況遇拘幽之境者乎。
古人之流落嶺海。
而自放於山巓水涯之遊。
賴以紓憂娛悲者皆是也。
餘雖下於古人萬萬。
顧此一事。
奚遽不及於古人哉。
然餘初抵此。
此去京師。
裡以百數者幾九。
比之退之之潮州。
不及八分之一。
而亦東國之窮處也。
以餘之離親去國之懷。
出而望焉。
則自不禁潸然而悲。
無時無處而不然。
甚矣。
方寸之難制也。
然後乃覺事無難易。
皆不及於古人也。
遂閉而不出者一年有餘。
一日忽有意馬馳於林皐。
有客在傍。
強勸相與扶杖散步。
童子三四人隨之。
邐迤而上百步許。
卽望昌山西小丘。
而郡人所稱氷庫峴也。
寓舍窓間。
朝夕望焉。
而欲上未果者也。
稍上則地誌所載望昌廢城。
而苦竹被山。
稚松繞竹。
竹松交響。
林影已過午矣。
徘徊顧望。
四野寂寥。
東則野盡有山。
山外有海。
海焉而有乘桴之想。
西南北則自鷄林故都。
至安康，神光及淸河之內延。
攢靑抹綠。
環繞於數百裡之外者皆山。
山焉而有廬霍之興。
又稍轉而東數十步。
近而前臨則望昌驛也。
遠而瞻眺則曲江書院也。
曲江繞郡郭而流六七裡。
有峯雙峙作門。
江流蕩汩於其間。
門外又有一峯。
又其外卽海口也。
狀如玉龍歸海。
蜿蜒而露其腰也。
峯之在東者。
聳起端秀。
有如鄒魯峨冠。
正立拱揖。
而書院在其下。
乃郡儒爲晦齋先生而建者也。
傍有數家村。
亦望之如畫。
宇宙間自然流峙。
一朝而增其高深者。
特在夫人耳。
可不敬歟。
前此欲一謁院。
未敢進者久矣。
是行也。
稍寬山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