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素先生願學齋億語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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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吾之知亦未盡,故必至其極而後巳。

    此其說洞然無可疑者。

    陽明則雲: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

    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誠意者,誠其物之意也;緻知者,緻其物之知也。

    則悠謬而不可解矣。

    所謂物之知、物之意、物之心者,不知指何為物乎?所謂知之物、意之物、心之物者,又何稍颠倒其字樣,而與下三句有何分解乎?今反複之,未見意義之深;欲附會之,适滋湊泊之病,其不可與晦庵之學提衡而論也明矣。

    陽明又曰:知之真切笃實處即是行,未聞孔子以生而知之處即安而行之也。

    又曰: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未聞孔子以安而行之處即生而知之也。

    以行即知,猶無大礙;以知即行,則大誤矣。

    母惑乎其謂明善。

    即誠身也;博文即約禮也;道問學,即尊德性也;居敬即窮理也。

    單言良知而不言良能也。

    陽明之學,似欲省卻躬行一段;晦庵之學,絕無躐等捷徑之嫌,其不可提衡而論也又明矣。

     學至于夭壽不貳,立命田地,此盡性至命之學矣,如何作困知勉行說乎?盡心知性,明是格物窮理工夫,言知天者,不過由知性而要其極耳,如何可作生知、安行說也?讀其與門人問答之言,大都輕快明透,聽者易醒,若欲據之做日用踐履,步步着實,則茫無下手。

    此羅近溪之識仁編,非不疏亮可觀,然如水中之影,鏡中之花,不可捉摸,不可采取也。

    王龍溪之流弊,益又甚矣。

    晦庵真是孔門一位大樹将軍,真是千載一個龍門砥柱。

    搜其全集,如海如潮;析其精微,如絲如縷。

    來谕謂兩家學問互相雄長,畢竟是江右之習氣未除,孔顔之樂處尚隔幾層也。

    鄙見如此,幸與明者再商之。

     與顧泾陽書 手翰二十一日始到,蒙年丈獎許過情,弟何能當。

    從此偷生之年,不敢忘誘掖之至愛,則不敢懈進修之實功。

    虞山會語中開載年丈發明者共二十條。

    弟先從志學六條,反複參閱,内雲:夫子定要一一從自家身子上打透,方肯作準。

    蓋渺茫處可假,自家身子上不可假。

    此醒心徹骨之語,學者能痛自警省,身體力行,何聖賢地位之不可到也。

    又雲:離下學而上達,則認天命在耳目心思之外;即下學而上達,則認天命在耳目心思之内。

    與夫超特,反得以播弄平常,無所容矯飾。

    此又鈎玄破俗之語,學者能不厭平常。

    不慕超特,又何下學上達,不以一貫之也?大抵講學者說着人病痛,自覺心膽俱寒;喚得人蘇醒,自覺魔障頓解矣。

    第于中尚有欲請正者,以不惑為修境,知天命為悟境,耳順從心為證境,母乃太分析乎?弟意此章自十五至七十,皆夫子用功次第,皆修境也。

    有十年之工夫,則有十年之進益;有十年之進益,則又有十年之工夫。

    至從心不逾,夫子之心,益兢兢守定此矩,不敢一毫逾越,正夫子之苦心處,即夫子之快心處。

    于快心處尤不忘苦心,見夫子年彌高而心彌下也。

    從心不逾,決非夫子自誇之詞,考其平日,自雲好古敏求,發憤忘食等語可推矣。

    此弟妄以為皆修境也,見夫子不自足之心也。

    且悟證二字,不足以盡聖修之極,悟之一字,又從來聖門所不談,未知是否?惟年丈再參詳之。

    便中賜教,大旨序文不敢相促,惟望得鴻文為重,庶弟之管見,藉是以行耳。

    承允諾不忘,感何可言。

    徹如不為人容,似當請告。

    小壻一硫,可謂昌言,母柰時局巳痼,天運難回,付之長太息而巳。

    道脈編目錄一紙,其嫡派孔孟列之内編者十八人,源流達磨列之外編者六人。

    中間有可增損,萬祈指示。

    此千萬世學術所系,弟不敢偏任巳見也。

    使來知道體平安,甚慰甚慰。

    泾陽來書,附向辱垂憫,家季俨然賜臨,且倦倦以賤軀為念,此何情也?感可知巳。

    挑燈道故,仰見吾丈年來所詣日精,一切論著,非關于身心不言,非關于世教不言,确守家法,獨立不懼,真吾道之砥柱。

    也。

    且當古稀之年,神閑氣定,不減少壯,非養盛何以緻此?衰劣如弟,更有省矣。

    深欲一造高堂,九頓而謝,逡巡弗果,謹此布候。

    别後新得,幸示十一。

    萬萬。

    弟所欲效于尊集者,當俟新春圖之,定不敢忘也。

    徹如入宮見妒,養沖一鳴辄斥,天下事可知矣。

    如何如何!率爾不盡,臨風神往。

    琴川刻三種附覽,弟亦附有志學章講義,幸正之。

    石楚陽回書,每從姜使者問起居,知與泉石相得歡甚。

    想從仁兄偕隐,殆及二十年矣。

    居鄉境界,如叢棘鹑衣數年,賴令坦、姜年兄眷顧,振我????,不知于翁壻幾世緣,乃中流一壸,在先後間也。

    近聞拂衣東邁,空谷跫音,殆不可幾。

    因附此申私。

    語匪寒暄,惟明德皓首是期耳。

    言不盡意。

    俚言一紙。

     又 手書至,使者即馳去,捧佳箑雅什,知在三茅有騎龍乘鶴之快。

    然來谕年巳七十,不無遲暮之感。

    弟少十歲,然無柰憂苦,則先老何。

    口占。

    二律無扇,特書之紙,以報瓊瑤,幸一笑而存之。

    姜年兄為世道發偉論,不當以離索萦,懷也。

    并緻八。

    行。

    言不盡意。

     與唐凝庵書 不佞弟自入山來,鍵戶守拙,鄙性既無治生之慧力,又無山水之膏肓,本是人間一長物耳。

    以故寓意于書,實不留意于書。

    兩目荒荒,每日應接不暇,真如經過寶肆,辄掉臂而行,何能于靜中了悟,得一壩柄,為安身立命之處乎?惟涉獵時,見古聖賢之用心,并是要人平地起工,不可一步踏空駕虛,塗人耳目者。

    弟且未論格緻,上一層平治,末一段隻修齊兩字。

    吾人缺陷罅漏者多,此非着實為巳,不能鞭辟近裡,處置得宜。

    也。

    來谕所雲真見真修,本原于斯矣。

    不能修身,則自知自省,能無竦汗?不能齊家,則親者疏者,能無嗫嚅?士君子必先于此處立定腳根,方才能具隻眼,可以評骘古今,掂播人物也。

    近時士人隻于宦途中廣交延譽,不于自身上笃實加功,屋漏多有愧心。

    而不察者,僅據一事之偶,遂目之曰慷慨丈夫也,可乎?家庭多有違犯而吠影者,徒狥縱橫之舌,漫許之曰有道君子也,可乎?此本之無真修真見,又安能有真是真非,為世道之權衡,回狂瀾于既倒耶?彼彤庭一疏,豈足以槩生平,衆口交譽,未足以定公論。

    此公是公非,惟出于真修真見者為可憑,而真修真見者則罕矣。

    總之,斷了好名好利之心,方可與言真修真見之學。

    不然,終日談孔談朱,祇供青眼旁觀者一粲耳,然乎否乎?承丈遠惠周易象義,閱得乾坤二卦,中間分剖位龍兩字,及喪朋、得朋等語,足破群疑。

    餘容細心潛玩,再有請也。

    風便附此以複,不盡欲言。

     與吳安節書 連日寒威逼人,呵凍研朱如昨,讀書亦苦矣。

    諸儒學案中未妥者數人,如康節高矣,于聖門下學上達事全不加功。

    文公謂其學似老莊,似楊雄,又近似釋氏,有不滿之意焉。

    我朝如龍溪、近溪,且無論其行誼之疵,即講學亦未得聖門之真脈,多以禅宗掃孔矩,若楚侗、廬山,又不必言矣。

    弟所輯道脈編,嫡派孔孟列之内編者十八人,源流達磨列之外編者六人,今方就草,尚未登梓,容明春親赍請正也。

    聖學重躬行,全要腳踏實地。

    今人重口說,都是捉影捕風。

    退而察其所為,風影亦無矣。

    此弟之不謂講學為非者,以古人真心講真學,則其道明。

    不敢謂講學為是者,以今人僞心出僞言,則其道塞也。

    明春之約,隻如來谕數人足矣。

    近日評推,必有自來,想橋梓之力居多。

    旨固不下弟,亦無出意。

    在至親隻了得此心,在弟不可不完卻此身,輕重當自有辨。

    泾陽書稿,閱之巳久,諺雲:話不投機一句多。

    且聞其回書,甚誖謾也。

     簡孫淇澳太史 三月偶過毗陵,知有白下之行,不果谒。

    然緬懷清風道氣,真不能忘。

    日來暑甚,避居荒齋,時與羅念庵先生為伍。

    先生晚年深悔良知誤人,欲加培養一段工夫,而又深憾龍溪諸君之誤之也。

    當年隻講良知,不講緻知,師友相傳,終無實境。

    慎哉!學術不可不慎也。

    惟有躬行兩字,可挽末學之趨。

    而比來禅風日熾,诋孔卑朱,儒門受禍矣。

    砥柱中流,幸親丈母自诿焉。

    衰夫憂潦,今複苦炎,骨立之人,未知握晤何時也。

    辱惠華椷,附言申謝。

    外附小刻一部請正。

     簡邊全宇文學 一别幾年馳念溫文恂雅之度,常在眉宇間,不能忘。

    丙午秋,訪尊寓于長幹裡蕭寺中,不遇。

    比聞假館景逸,教育英才,賢主嘉賓,互相長益,知漸摩所得,當不止舉秇之精純而巳。

    不佞年日衰頹目目昏眊,惟披??未倦,尚勉強為功。

    所矢心自信者,嘗謂念頭不可差,差則恐有身心之禍,禍從何來?舉動之乖張恣肆,即禍也。

    揆之天理不安,質之人情不順,皆是也。

    學問不可差,差則必有口舌之禍,禍從何來?議論之荒唐悠謬即禍也。

    敢為非聖之言,廣布崇邪之論,皆是也。

    以此孜孜,無間寒暑,雖旦暮有長往之期,庶俯仰無悖兇之悔耳。

    閑中兀坐,每思眼前豪傑,誰光霁天下?吾侪幾魯愚,不勝往昔之追思,徒增末世之慨歎。

    何時與丈把握,得悉年來之所見所疑乎?犬子五人,今俱赴試,想得趨承領教矣。

    惟不佞眷眷之懷猶昨也。

    久疏失候,特此布悰,諸惟炤亮。

     簡許少薇同年 春終遣唁,聊修不腆,未荷麾存。

    辱惠雲箋,回環展讀,見純孝之心巳抹??功名;一念故犯之語,能竦動貪戀。

    凡夫士君子立身行巳,不于君親上立根基,不于父母生死間成決斷,則兩可處,便贻千古之譏,頃刻間便堕重岡之塹,可畏也。

    老父母今日高卧山中,何等心安,而意肯回思棄屣江右,不為斬釘與截鐵乎?大都成個是,雖失亦得;犯了非,雖榮亦辱,又可深長思也。

    弟生平碌碌,枉度七旬,曾沾一命之榮,先父母未蒙褒贈之典,每切虛生之懼,于身心毫無精切之功,漫有掇拾,悉揣摩勦襲之言,非聖賢實得之學也。

    自負多矣,負良友多矣!遠廑存注,錫之隆儀,謹拜登壽意一軸,餘借尊贶,轉緻謝忱,伏惟原亮。

     又啟 小壻姜仲文,以赍捧入京,有疏論起廢一事,颛責輔臣,娓娓不翅千言。

    現在兩輔臣各有疏,意俱不平,仲文有旨降三級矣。

    林下諸兄,如弟老朽者,無足言,亦不必言。

    惟南臯、泾陽、侪鶴輩,一槩令其終老牖下,非特人事失宜,亦天心不佑也。

    此舉人心暢,公論明,雖奪級何損哉?老父母與仲文素恥不預黨,今并入矣,雖山林生色,廊廟何光?弟更有欲言者,大官與大儒久暫自别,理學與經濟精粗稍殊。

    父母年力正強,林泉多暇,此時正宜留神濂、洛、關、閩之傳。

    而文公先生全集,尤不可不細心體認。

    讀此經濟該之矣。

    行有餘力,則武學經傳及百将傳亦一寓目焉。

    異日天下多事,公等之憂,公等之任也。

    若弟老矣,無望矣,于吾知巳,能無三緻意乎?一歎一歎。

     簡姜仲文 仲文以赍捧歸,曾遣人伺于真州,後乃知從留都渡江,讀尊疏,娓娓數千言,欲起久淹久阨之逐客,直斥在朝在野之輔臣,異日添史書一奏章,增江左一人物谪有餘榮矣。

    然區區今曰之望,仲文更有進此者。

    閑中上下古今,考據先哲,第一義也。

    晦庵文公非不上封事,而羽翼聖真者,有窮理論學之功;二程夫子非不具劄子,而開示後學者,有居敬緻知之要。

    若建言一事,隻了得立朝公案耳,豈吾輩安身立命之大肯綮,作聖希賢之大學問哉?魏莊渠先生曰:後世隻口說身不行,卻是把講字代學字。

    聖門何嘗有此這一步工夫?須見得真,方能守得定;相與切磋的人,又須心相信,方能言相入。

    待仲文抵家,尚當細論。

    此非筆劄所可盡者。

    計南還不遠,特令小僮候于淮揚,餘惟炤亮。

     簡高景逸 賤降之辰,辱丈俯念同志,特賜光臨。

    不佞自愧虛生,先期廬于墓側,非以避勞,實不敢當親友之贶。

    乃諸丈公軸,俨然贲之,且恨失此良晤,未遂請教之心。

    近小壻姜仲文以起廢一疏谪尉粵西,偶啟新玄台文石,并得晤于雲陽,又不獲與丈合并也。

    日來纂集道脈一編,斷自濂溪,而下者十二人,列之内編;其深于吾道而派自禅宗者,列之外編者六人,以象山為首,不欲令與醇儒并道而馳,未知可否。

    辰方抄錄,尚未登梓。

    比又閱魏莊渠集,大有警省,惟不得章楓山集一觀之。

    丈有藏本,可檢付兒瑞攜來,統俟他日晤時,一一摘确,以悉鄙衷之疑殆者。

     簡馬梁園舊僚 别丈瞬息一年,弟巳骎入老鄉,不知在人世尚得幾時。

    蒙念我七旬,遠贻詩軸,讀至可能華發老滄洲之句,便北望安陽,淚淫淫欲灑。

    弟精神猶昨,每日尚讀書三十闆。

    讀理學書,則見前賢反複辨論,每動氣不能相下,竊病其涵養之未醇。

    讀經濟書,見先輩意向互持,竊笑其樊籠之未剖也。

    弟于斯二者,經濟非吾事矣。

    理學一路,則津津玩之不能釋。

    吾侪山林工課,無如此一路最吃緊,真安身立命之根基。

    丈光陰尚遠,幸于此留意焉。

    矧兩程夫子并倡河南,晚近有曹月川、尤西川,亦貴鄉人,可無以繼其芳躅耶?小壻姜仲文抗疏谪官,專為吾輩,言雖不行,公論歸之矣。

    獨于谷老入朝甫十日,卒以病終,正人告殒,氣運可知,能無三歎息也?能無三歎息也? 簡吳安節 明春之約,若泾陽諸兄果來,弟當如期而至。

    會期須在二月中旬乃可。

    三月初,弟為幼兒完姻,不能出門矣。

    吾弟前索象山無極太極辨,臨發書,偶忘之。

    茲附覽此辨,斷以文公先生為是。

    無極者,無聲無臭之謂;太極者,此理至極而無以加之謂。

    象山謂周子通書不言無極,而隻言太極,遂疑此圖非濂溪所作,謬甚矣。

    且其中說話,每每動氣,論理家但當平心以觀,虛心以問,才是儒者氣象。

    今筆底隻欲将他人說倒,以自伸其一偏之見耳。

    此議者謂象山尚不及告子也。

    讀文公所答之書,再參以性理諸儒之論,可見矣。

    東阿相公,正人也,乃忽有此,可為朝事之慨,可為世道之慨。

    總之,隻宜兼壁不出為上。

    今之在朝者,必欲輿榇而歸,今之出山者,又即便輿榇而歸,此後人永鑒也,吾侪其可忽諸!來書覽過,可即擲還。

     簡孫月峰大司馬 歲序久更,春事且半,自昨年十月奉台翰,于今尚未悉起居何似。

    若進退一節,稔知老先生見之明,斷之果,道味巳深,決不為世味所染;機心原寂,決不為忌心所搖。

    先行後言之訓,此聖門腳踏實地工夫,吾侪安身立命的訣,無問窮達,無分老少也。

    若徒事口耳,曰我不願為尊官,曰我不屑為媚竈,明有斬釘截鐵之言,陰有尋香逐臭之行,古來有之,今亦不少。

    又有一等,向負時名,位望且峻,而塵心忽起,宦套最工,俯仰彈射之顔色,陽為譽而巧為攻,張大整頓之風聲,名雖是而實則背者,此徒自勞心,君子當處之澹然,不可挂齒也。

    總之,名利塲中,有盡以能貴能賤之權,聽之朝廷;身心腔裡,須尋以常尊常貴之實,修之屋漏。

    把聖賢自期待,何公卿之足雲,覓洙泗為身家,何岩廊之足戀?此不佞竊嘗曰:學者有根心生色之氣象,又何羨廣土與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