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素先生願學齋億語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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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破,則榮辱得喪又不足言。

    世人生無益于時,死無聞于後,故一死便不生。

    聖人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故雖死而猶生。

    此聞道不聞道之别也。

    然與停礦分稅,奄人無焰矣。

    聖明必有洗心之助。

    吾輩山中,此一大快心事也。

    久疏候問,專力代躬不盡。

     錢啟新回書附 吾丈,孜孜汲汲,惟日不足,原無歇手時日。

    承示近來新工,如媚竈章、聞道章,知懼知儆,決是抉剔真的,足以喚醒千古之寐,歉,不得即為躬就而有聞也。

    弟意近來亦似益覺皇皇,不敢虛負知巳提命之雅。

    如來谕生死一關,默默體認,終難湊泊,雲何以方寸微隐,一念起複之間,稍有不軌于理,而惟臆是逞,皆死因,非生種也。

    聖人當時謂之聞,不名以見,蓋逆知世人多目長足短之患,而防之甚嚴,提之甚惺矣。

    大都道貴聞,不但見學在暗不在的。

    孟子曰:君子所性,仁義禮知根于心。

    此不待生存,不随死亡,真消息也。

    吾人時時處處,慮慮念念無之,而無此仁義禮知之根,曆千萬年而皆為活人。

    孟子謂之生色,色色皆生,非徒具之形軀也。

    此個工夫,真是易簡,又真是無窮,一息尚存,不容少懈,皆此。

    但少自足,但少自是,但少歇手,皆不足以與此。

    微吾丈誰與歸?敬此謝教。

     與姜仲文書 昔年承寄朱布衣就正錄,句句身心實學,步步着巳工夫。

    衰夫手一管研朱,讀之,大有提醒,頓有進益。

    江右諸公學脈固是不絕,據所聞見,未。

    有若此兄一棒一條痕也。

    仲文熟察其人何如,果行與言符,便當師之友之矣。

    恨不能與上下其議論,且質我胸中未定之見,及既剖之疑,甚仰之。

    相别兩年,尚不敢辍,講讀之功,亦未嘗倦。

    劄記之語,巳刊一二種矣。

    靜中體悟,覺世味冷于凝冰,道腴甘于旨酒,始信孟轲氏之單提,顔子與禹稷并稱,曠古之識也。

    以根心生色,足于廣土衆民之後,養定之語也。

    區區于此,稍窺一斑矣。

    仲文雖在官守中,不可不知讀書,樂能讀方能樂,能樂則自不能巳,此晚年受用處也。

    今春北台糾論駱公,何以波及足下,見之愕然。

    大都行巳則尺寸不可失,此守身之法也,守身即所以守道也。

    與人則器度須從寬,此安人之道也,安人即所以自安也,幸體認焉。

    向不得音問,特附一椷于長甥所,令其乘便緻之。

    丈人精力猶強健,想仲文所欲知。

    附聞 與華省中書 不佞懶病自甘,戶外罕出,與賢士大夫相接之時,少間從冠蓋過金壇者,一傾蓋焉。

    津津有志聖學,如門下者,不多見也。

    别來隔歲,曩承惠學蔀通辨一書,三月而卒業。

    朱陸異同,真燭照而數計矣。

    此書有功于後學甚大,門下有造于不佞者不淺也。

    道理全在日用,聖學隻在躬行。

    會聚名賢于一堂,固是開來淑人之局面;省身克巳于屋漏,才是腳着實地之工夫。

    雖為人,亦所以為已。

    而今之為人者,徒借口于乾元統天之說,彌入荒唐,操戈于紫陽夫子之門,破綻成說。

    崇正學者,甯得甘心俯首,無一言以正之。

    比來兄丈造詣想益精進,聞見想益恢弘,便中幸啟其扃而發其蒙也。

    别具億語一部,乃不佞管窺之言,專僮上之記室請教,望批評指示之。

    萬萬。

     華省中回書附 徂夏一奉台教,今有餘慕。

    年來兩赴吳中講席,竊拟長者之辱臨主盟,竟未獲一當函丈。

    聞方閉戶著述,不勝企仰。

    承惠佳刻,頃巳從他所乞得,草次卒業。

    即性宗微論,一時未遽能領略,而台翁所為崇正辟邪,力扶尼山一脈之苦心,展卷便見。

    嗟乎!論語一書,未嘗輕語上,而今不論根器,辄語性命,即語之而是,猶未能使人人證悟,安在随處圓滿?況其說悠謬,居然混佛于儒,直令後學眩瞀失真,莫辨其旨之何從來也。

    排此而力維吾道之衰,馮慕岡先生不可作矣,微台翁其誰與歸?不肖于道無所窺,何敢辄置短長其間?兢兢反躬,亦惟是持敬守禮,奉台翁腳踏實地之訓而佩服之,或可免于隕越乎。

    祗此報謝,更願有以砭我不盡。

    天下人不可欺,欺人即欺天也。

     或問:滿腔子是恻隐之心,程子之言是矣,不知腔子隻指此心之方寸乎?腔子外更是何物也?予應之曰:腔子,軀殼之謂也,全身在其中矣。

    腔子裡都是天地之氣,腔子外亦是天地之氣,無往非天地生物之氣,則無往非天地恻隐之心。

    氣無一處不貫,心亦無一處不貫也。

    試驗春和夏暑,秋涼冬寒,此天地之氣也,而吾身之和之暑、之涼之寒,有不因之者乎?是可見天地之氣與吾身之氣,無一息不相接,無一隙有空缺也。

    有生息處,便是知痛癢處;知痛癢處,便是有恻。

    隐處,人能存得此心,便是養得此氣,而上下與天地同流矣。

     或問:天以仁義禮智與人為命,中庸雲:天命之謂性是也。

    天以吉兇禍福與人亦為命,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也。

    此兩命字同乎?異乎?予曰:人無二性,天安得有二命?仁義禮智中原無吉兇禍福,自人有,修之悖之,而吉兇禍福因之矣。

    能盡天命之性,便是正命;不能盡天命之性,便不是正命。

    命之正不正,視性之盡不盡也。

    中庸居易俟命,孟子行法俟命,皆是天然一定之命,與此亦豈有二乎?大槩命以理言,則無二命可知。

    或雲:立命之命,以理言;知命之命,以氣言,更詳之。

     或問:一何以神?曰:一者,太極之理也。

    是理也,窮天窮地,亘古亘今,主宰兩儀則無迹,推移四時則無形。

    發生百物而莫測其始,收藏萬化而莫究其終。

    充周不可窮,發微不可見。

    子思子費隐兩字,可謂善狀一之神矣。

    或問:兩何以化?曰:兩者,陰陽二氣也。

    是氣也,時而發舒,時而退藏,時而下濟,時而上承。

    或天日朗霁,則溫燠和煦,何夏非春?或風雨晦冥,則氛霾震撼,何晝非夜?其間胎生卯生,氣化形化,萌者甲,甲者拆,飛者戾天,躍者潛地。

    周子曰:二氣交感,化生萬物,可謂善狀兩之化矣。

    然一者所以主乎兩,兩者所以行乎一。

    不有一,則孰為樞紐,而化之推行也。

    無漸,春夏秋冬,皆失其序矣。

    不有兩,則孰為??缊而神之默運也。

    無着,元始渾淪,反為虛幻矣。

    橫渠先生曰: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

    其深于造化之妙者與。

     格物兩字,論者多矣。

    格之一字,有以至為訓者,有以正為訓者。

    以心、意、知為物而格之,則陽明之說也;以物為私欲而格之,則漬水、司馬之說也。

    以物為五官,而格為格式者,亦非也。

    惟文公先生注雲: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解得最明盡矣。

    辟如欲緻吾心天文之知,在考象緯,察玑衡;欲緻吾心地理之知,在尋山川之脈絡,溯河海之淵源;欲緻吾心人倫之知,在别尊卑,明分義;欲緻吾心庶物之知,在窮古今,達事變。

    緻知尚屬空虛,格物則其着實下手處也。

    此正是由粗會精,自末反本,夢覺關之首務,不得謂外物而淺視之。

    若以格去物欲為是,則戒欺、求慊、誠意中有去欲工夫矣。

    諸公何苦必欲各出巳見,哓哓與文公立異,自謂千古之獨唱哉?或問:天命之性單以理言,氣質之性單以氣言,然與否與?餘曰:理中有氣,氣中有理。

    所謂太極不能無陰陽,陰陽不能無太極也。

    人秉太極之理以生,即所謂天命之性;受陰陽之氣以生,即所謂氣質之性。

    氣質之性性字與天命之性性字不同。

    蓋氣質之性,純以氣用事也。

    如性中有仁義禮智,而發之為恻隐、羞惡、辭讓、是非者,未免有過不及之差;性中有孝弟,而發之為愛敬者,未免有安勉純駁之别,皆氣之用事處也。

    若天命之性,未經紛擾,原無斧鑿,渾然一太極也。

    在氣質之性,或為剛善柔善,或為剛惡柔惡,而人品分矣。

    程子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

    二之則不是。

    又曰:不雜于氣質而亦不。

    離乎氣質,不雜于氣質,即天命之性也;不離乎氣質,即氣質之性也。

    又如今之谷種,本以養人,此天命之性也。

    然五方異氣,亦有食之稍不甘者,氣不同,故質亦不同,陶镕變化,在乎人耳。

    故曰: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

    孔子之言一貫,隻兩見,孟子之言知,言養氣,隻一見。

    其餘與門人問答,惟随叩而應之,因病而藥之,不若後學忉忉聒聒于良知修身之說也。

    而又終為有漏之因。

    學問分量之不同固如此。

    戒懼于不睹不聞之先,又謹獨于莫見莫顯之際,則道巳不離,而身心無不中不和矣。

    竊謂中和之緻,乃推而緻之于天地民物也。

    若如朱注所雲,自戒懼而約之,自謹獨而精之,豈前此尚有未精未約之功,而到此又求進一步耶?竊謂中和既緻,安能便使天地位,安能便使萬物育?位育景象,非能潛驅默運,而得中間有裁成輔相底工夫。

    如欲天地平成,必得治水之神禹;欲黎民無饑,必得播榖之後稷;欲上下草木鳥獸鹹若,必得焚山澤之伯益。

    堯、舜允執厥中,非中和之主乎?而當時萬邦協和,四方風動,成此位育之化者,尚有許多作用處也。

    豈吾心一中和,而天地遂位,萬物遂育者乎?謂中和有位育之理則可,謂中和即有位育之化則不可。

    故謂此緻字當作緻君澤民之緻,非緻曲緻知之緻也。

    注雲: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原吾心即天地之心也。

    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原吾氣即天地之氣也。

    故雲。

     或雲:舜居深山,其聞善見善,若決江河之莫禦。

    是何景象?曰:聖心無物無物,則何所不容,何所不照?舜明物察倫,人也;好問,人也。

    其深山中之有感,即通于經傳無考。

    惟考之尚書。

    登庸後,禹陳克艱之谟,舜即俞之;益有無虞之儆,舜即念之。

    臯陶曰知人安民,舜即信其言可底績;禹曰弼直,舜即勉以臣鄰之無面從。

    蓋一聞于耳,随入于心,一見于目,随措之事,毫無疑難,毫無阻滞,朝吾從而暮及于天下者,其心也。

    上而臣工,下而??荛,無所不包者,其量也。

    此中原萬善渾涵,故觸一善而脈絡皆通;此中原天機活潑,故舉一端而川流自速。

    可想見聖心之江河矣,可例推深山中之景象矣。

    人心上隻有一個天,完得一個天,則心性皆舉之矣。

    達固好,窮亦好,壽固好,夭亦好。

    真如顔子之好學,則箪瓢陋巷,不幸短命,何損于顔子哉?以窮達壽夭分兩境者,畢竟于學未深,于天猶歉也。

    凡人說到窮便愁,說到夭便怕,此心之天,原不以窮而損,以夭而亡,故孔子曰:樂亦在其中。

    又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聖人豈樂窮樂死哉?此中之天定也。

     太極,理也。

    太極何嘗有動?惟氣動而理随之,是陽也。

    亦何嘗有靜,惟氣靜而理亦随之,是陰也。

    周濂溪隻合曰動而為陽,今曰動而生陽,有似乎動後方生陽矣。

    隻合曰靜而為陰,今曰靜而生陰,有似乎靜後方生陰矣。

    理因氣見,氣載理行,理實無寂無感,無動無靜者也。

    而靜中未始無動,動中未始無靜。

    周子所雲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則洞見陰陽造化之精矣。

     學雖甚正甚平,做手處卻要奇特。

    所謂奇特者。

    非務為驚世駭俗之行也。

    如窮理必至于盡性至命,由灑掃應對必至于精義入神,養氣必至于塞天地,緻中和必至于位育。

    同此學問,而識見趨向自别;同此傳授,而體驗造詣自别。

    不外人倫日用,而知明處當,無毫發不盡;不越身心性情,而欲淨理還,無幾微弗精。

    堯、舜孝弟耳,而極其至為蕩蕩巍巍;夫子忠恕耳,而極其至為宮牆日月,何如其奇特也?此非可責之庸流末品,惟有豪傑之志,禀天地間一叚清明剛毅之氣者能之。

     喜怒哀樂未發氣象,無時不有,無事不有。

    辟如一件事應感後便是靜,便是未發。

    一日内不知應感多少,過後亦不知有幾番未發氣象。

    學者須時時體認,事事檢點,氣象養得純然,則巳發之和,即在未發之中矣。

    率性即是良知,能率性即是良能,能即在于知中,非知外别有能也。

    觀孟子舉良知、良能并言,而下文隻言孩提之知愛、知敬,則能在知中益驗矣。

    物格則知自緻,非緻知另有一段工夫也。

    經雲物格而後知至,以知必由物而通耳。

    意誠則心自正,非正心另有一段工夫也。

    經雲意誠而後心正,以心必由意而定耳。

    格、緻、誠、正是一貫事。

    蓋一格便緻,二誠便正,一正便修,非若齊、治、平,尚各有一叚經綸作用也。

     忠恕即是一貫,忠恕之外,别無一貫也。

    聖人以忠恕泛應得自然,在學者則勉然耳。

    蓋天下無二理,聖賢無二心。

    夫子以心上一團天理,應天下之事,此心自無不盡。

    無不如巳之心,則無不如人之心,隻把一個忠恕,貫盡天下之事。

    聖道。

    畢矣。

    在夫子特不自明言忠恕,而曾子發之,亦非借忠恕以明一貫也。

    若曰一貫隻是一貫,忠恕隻是忠恕,則聖賢有二道矣,有二學矣。

    即如吾人能事事盡巳之心,忠矣,能事事如人之心,恕矣,無事不然,無時不然,無處不然,則心與道一,道自從心。

    忠恕非入門之要訣,希聖之筌蹄乎?故曰忠恕之外,無一貫也,以忠恕為一貫耳。

    性命兩字,先儒論之詳矣。

    後之學者,何必哓哓多辨隻。

    守定。

    孟子不謂性三字,着實戒謹撙節,做去則嗜。

    欲之性,決不至裂隄潰防,而人心之危者自安,即此便是至命之學。

     守定孟子不謂命三字,着實躬行體驗做去,則禀賦之命,決不至氣拘物蔽,而道心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