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孔子之精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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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生活,是與物質生活對待的名詞。

    孔子尚中庸,并沒有絕對地排斥物質生活,如墨子以自苦為極,如佛教的一切惟心造;例如《論語》所記:“失饪不食,不時不食”,“狐貉之厚以居”,謂“衛公子荊善居室”,“從大夫之後,不可以徒行”,對于衣食住行,大抵持一種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的态度。

    但使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在不可兼得的時候,孔子一定偏重精神方面。

    例如孔子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雲。

    ”可見他的精神生活,是決不為物質生活所搖動的。

    今請把他的精神生活分三方面來觀察。

     第一,在智的方面。

    孔子是一個愛智的人,嘗說:“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

    ”又說:“多聞阙疑”,“多見阙殆”,又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可以見他的愛智,是毫不含糊,決非強不知為知的。

    他教子弟通禮、樂、射、禦、書、數的六藝,又為分設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彼勸人學詩,在心理上指出“興”“觀”“群”“怨”,在倫理上指出“事父”“事君”,在生物上指出“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他如《國語》說:孔子識肅慎氏之石驽,防風氏骨節,是考古學;《家語》說:孔子知萍實,知商羊,是生物學;但都不甚可信)可以見知力範圍的廣大。

    至于知力的最高點,是道,就是最後的目的,所以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這是何等的高尚! 第二,在仁的方面。

    從親愛起點,“泛愛衆,而親仁”,便是仁的出發點。

    他的進行的方法用恕字,消極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積極的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他的普遍的要求,是“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他的最高點,是“伯夷、叔齊,古之賢人也,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人[身]以成仁”。

    這是何等偉大! 第三,在勇的方面。

    消極的以見義不力為無勇;積極的以童汪畸能執幹戈衛社稷可無殇。

    但孔子對于勇,卻不同仁、智的無限推進,而時加以節制。

    例如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欤?”“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暴虎憑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焉,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這又是何等的謹慎! 孔子的精神生活,除上列三方面觀察外,尚有兩特點:一是毫無宗教的迷信,二是利用美術的陶養。

    孔子也言天,也言命,照孟子的解釋,莫之為而為是天,莫之緻而至是命,等于數學上的未知數,毫無宗教的氣味。

    凡宗教不是多神,便是一神;孔子不語神,敬鬼神而遠之,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完全置鬼神于存而不論之列。

    凡宗教總有一種死後的世界;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之死而緻死之,不仁而不可為也;之死而緻生之,不知而不可為也”;毫不能用天堂地獄等說來附會他。

    凡宗教總有一種祈禱的效驗,孔子說:“丘之禱久矣”,“獲罪于天,無所禱也”,毫不覺得祈禱的必要。

    所以孔子的精神上,毫無宗教的分子。

     孔子的時代,建築、雕刻、圖畫等美術,雖然有一點萌芽,還算是實用與裝飾的工具,而不認為獨立的美術;那時候認為純粹美術的是音樂。

    孔子以樂為六藝之一,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

    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

    ”對于音樂的美感,是後人所不及的。

     孔子所處的環境與二千年後的今日,很有差别;我們不能說孔子的語言到今日還是句句有價值,也不敢說孔子的行為到今日還是樣樣可以作模範。

    但是抽象地提出他精神生活的概略,以智、仁、勇為範圍,無宗教的迷信而有音樂的陶養,這是完全可以為師法的。

     1936年 我在教育界的經驗 我自六歲至十七歲,均受教育于私塾;而十八歲至十九歲,即充塾師(民元前二十九年及二十八年)。

    二十八歲又在李莼客先生京寓中充塾師半年(前十八年)。

    所教的學生,自六歲至二十餘歲不等。

    教課是練習國文,并沒有數學與其他科學。

    但是教國文的方法,有兩件是與現在的教授法相近的:一是對課,二是作八股文。

    對課與現在的造句法相近。

    由一字到四字,先生出上聯,學生想出下聯來。

    不但名詞要對名詞,靜詞要對靜詞,動詞要對動詞;而且每一種詞裡面,又要取其品性相近的。

    例如先生出一“山”字,是名詞,就要用“海”字或“水”字來對他,因為都是地理的名詞。

    又如出“桃紅”二字,就要用“柳綠”或“薇紫”等詞來對他;第一字都用植物的名詞,第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