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杜威六十歲生日晚餐會演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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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北京教育界四團體公祝杜威博士六十歲生日的晚餐會。我以代表北京大學的資格,得與此會,深為慶幸。我所最先感想的,就是博士與孔子同一生日,這種時間的偶合,在科學上沒有什麼關系;但正值博士留滞我國的時候,我們發現這相同的一點,我們心理上不能不有特别感想。

    博士不是在我們大學說:現今大學的責任,就該在東西文明作媒人麼?又不是說:博士也很願分負此媒人的責任麼?博士的生日,剛是第六十次;孔子的生日,已經過二千四百七十次,就是四十一又十個六十次,新舊的距離很遠了。博士的哲學,用十九世紀的科學作根據,用孔德的實證哲學、達爾文的進化論、詹美士的實用主義遞演而成的,我們敢認為西洋新文明的代表。孔子的哲學,雖不能包括中國文明的全部,卻可以代表一大部分;我們現在暫認為中國舊文明的代表。孔子說尊王,博士說平民主義;孔子說女子難養,博士說男女平權;孔子說述而不作,博士說創造。這都是根本不同的。因為孔子所處的地位、時期,與博士所處的地位、時期,截然不同;我們不能怪他。

    但我們既然認舊的亦是文明,要在他裡面尋出與現代科學精神不相沖突的,非不可能。即以教育而論,孔子是中國第一個平民教育家。他的三千個弟子,有狂的,有狷的,有愚的,有魯的,有辟的,有喭的,有富的如子貢,有貧的如原憲;所以東郭、子思說他太雜。這是他破除階級的教育的主義。他的教育,用禮、樂、射、禦、書、數的六藝作普通學;用德行、政治、言語、文學的四科作專門學。照《論語》所記的,同(問)仁的有若幹,他的答語不一樣;問政的有若幹,他的答語也不是一樣。這叫作是“因材施教”。可見他的教育,是重在發展個性,适應社會,決不是拘泥形式,專講畫一的。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這就是經驗與思想并重的意義。他說:“多聞阙疑,慎言其餘,多見阙殆,慎行其餘。”這就是試驗的意義。

    我覺得孔子的理想與杜威博士的學說,很有相同的點。這就是東西文明要媒合的證據了。但媒合的方法,必先要領得西洋科學的精神,然後用他來整理中國的舊學說,才能發生一種新義。如墨子的名學,不是曾經研究西洋名學的胡适君,不能看得十分透澈,就是證據。孔子的人生哲學與教育學,不是曾研究西洋人生哲學與教育學的,也決不能十分透澈,可以适用于今日的中國。所以我們覺得返憶舊文明的興會,不得歡迎新文明的濃摯。因而對于杜威博士的生日,覺得比較那尚友古人,尤為親切。自今以後,孔子生日的紀念,再加了幾次或幾十次,孔子已經沒有自身活動的表示;一般治孔學的人,是否于社會上有點貢獻是一個問題。博士的生日,加了幾次以至幾十次,博士不絕的創造,對于社會上必更有多大的貢獻。這是我們用博士已往的曆史可以推想而知的。兼且我們作孔子生日的紀念,與孔子沒有直接的關系;我們作博士生日的慶祝,還可以直接請博士的賜教。所以對于博士的生日,我們覺得尤為親切一點。我敬敢代表北京大學全體舉一觞,祝杜威博士萬歲!

    19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