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朗歌》——法蘭西第一首愛國詩

關燈
是一個質直的靈魂、一個可愛的靈魂,雖說他的高傲害了他和他的士兵。

    作者把他的洗雪留在第八十節:奧李維耶望見敵人追襲,以為喀勒隆有意出賣他們: 羅朗将軍回答:“奧李維耶,住嘴, 他是我義父,我不要你說他一句壞話。

    ” 直到身處絕境,事實擺在眼邊,羅朗這才相信。

    朗松以為作者“不是一個幹練的藝術家”不幹練或許是然而,他是一個藝術家。

     作者曉得怎樣利用他簡陋的工具,把性格和心理交給他的人物。

    查理召集禦前會議,羅朗心直口爽,好大喜功,第一個站起來發言,查理不加可否,低着頭思維。

    然後,喀勒隆猜出查理有意接受和議,開始逢迎他道: ……你相信瘋子就要受害,要是我 或者别人不為你打算,你也不要相信! 還有比一個奸人更其需要事先表揚一下自己的忠荩的?喀勒隆不僅明白查理,照樣了解在外作戰七年的同僚。

    公爵乃穆和将士全贊同他的主張。

    臨到派遣使臣,我們看見作者匠心的布置。

    去回教宮廷做使臣,前車可鑒,是一件危險事。

    主張議和,義不容辭,出使應當是喀勒隆。

    可是不!第一個自薦的是公爵,第二個是誰?是反對和議的羅朗!第三個是奧李維耶,第四個是大主教杜班: 讓你的法蘭克人休息休息! 你在這個地方停了七年, 他們在這裡吃盡了苦,受盡了罪。

     但是,查理不允許四個人當中任何一個人去。

    喀勒隆仍然不作聲。

    他唯恐有人提到他:厭戰,他主張和議心有所畏,他放棄名譽。

    于是,羅朗心直口爽,推薦他去。

    羅朗不是由于什麼宿怨保舉他法蘭西将官立即附和他的主張,說破理由: 真的,他能夠把這事做得很好 除去他,你還差不出一位更有才智的人。

     喀勒隆聽見了,這是詩人送給他的一句内心分析: 喀勒隆将軍好不痛苦。

     為什麼痛苦?或許他們有宿怨,如若幹學者所推測但是,事實上是唯恐應到自己身上的壞差事,竟然應到了。

    不去嗎?這是喪失名譽的舉措去嗎?十九有性命之憂。

    作者不曾說出他是一個懦夫,而且故意接着講他外表如何英武。

    進不敢,退不能,在這非言可喻的矛盾之下,他有不痛苦的嗎?他恨羅朗拿這無情的機會來試驗他。

    羅朗把冒險當做戰士的榮譽,高興他有一位親戚能夠荷負這個出生入死的重任,特别點出“喀勒隆,我義父。

    ”喀勒隆沒有理由拒絕不去,但是他的忿怒奔着尊稱而來,以為羅朗在譏笑他的懦弱: 人人知道我是你義父, 可是你點名要我去見馬席勒! 他把“義父”這個尊稱順手扔回去。

    我們明白情虛的人反常的心理。

    聽見羅朗挑戰似的說: 假如國王允許,我準備好了替你去。

     他自然隻有更加氣惱,情感不由自主,他不免露出恐吓的口吻。

    羅朗聽了隻有大笑。

    這等于羞辱他,等于當着衆人揭破他的畏怯。

    他瘋狂似的憤怒具有微妙的心理過程:一個戰士當衆喪失名譽,還有比這更傷心,因為是實情,也就更氣悶的嗎? 喀勒隆看見羅朗聽了大笑, 他非常難過,心想自己要氣炸了 再一點點,他就會失了知覺。

     假如有藉口,喀勒隆不會去做使臣,但是他的畏懼把自己逼上這條路:起初一點不是由于羅朗激他,他似乎英勇地決定去了,然而“去”字在他心裡完全等于“死”字,他把妻兒托給查理。

    他的可憐相就是查理也覺得可笑。

     查理回答:“你的心太柔了。

    ” “太”字活活畫出一個喀勒隆。

     喀勒隆終于受命出發了。

    他知道他不會在法蘭西軍隊尋到複仇的機會:沒有人幫忙,人人是羅朗的朋友他自己就當衆宣稱,他因此憎恨奧李維耶和十二員虎将。

    他希望在敵營遇見複仇的可能:他不能夠饒恕一個當衆窘難他的人,和一個女人一樣,他的怨毒是深長的。

    在這一點,作者的布置是周密的。

    他把旅途寫給我們看。

    他讓我們進一步認識喀勒隆的心計。

    布朗剛旦的試探正好成全喀勒隆的陰謀:他要敵人把羅朗當做戎首。

    查理不足畏假如西班牙人希望和平,唯一的障礙是羅朗。

    這差不多就是說:你們必須除掉羅朗。

    聽衆有了旅途的談話做準備,就好欣賞他在馬席勒宮廷的作為。

    許多學者不大明了他傲慢的态度,拜笛耶說就是羅朗自己來做使臣,也不會像他這樣置生死于度外,目中無人,給自己招惹殺身之禍。

    但是作者預先就把消息透給我們知道: 然而喀勒隆将軍盤算了許久。

     他用了很大的機智開始, 正如一個人知道怎樣才成功。

     他的言語動作隻是一種方法,達到他的目的。

    這隻是一種姿态,不是真正的勇敢,更不是真正的忠誠為國在姿态後面,是他思索出來的一步一步的階梯。

    他要激惱馬席勒,他不要馬席勒投降:因為一投降,假如使命告成,仇恨就永遠失掉機會報複。

    馬席勒要全部西班牙,他偏偏說: 接受神聖的基督教, 他要把一半西班牙給你做采邑 假如你不願意接受這個和約, 我們就要用武力把你捆起來, 把你帶到艾克司城, 在那裡判決你的性命, 叫你不得好死。

     他大無畏的姿态折服了回教将官,他的話也就一步一步逼近問題的中心:除掉羅朗,羅朗是馬席勒的死對頭。

     另一半,歸他外甥羅朗統治 你要遇到一個驕傲的鄰居。

     但是,他的姿态瞞不過他同路的布朗剛旦他明白喀勒隆戲中有戲他讓馬席勒不要生氣: 布朗剛旦說:“叫那法蘭西人來 他曾經向我起誓幫我們忙。

    ” 從此以後,我們看見喀勒隆“盤算了許久”的陰狠的計謀,文章已經成功,他不複多所掩飾了。

    他給馬席勒籌劃,和一個女人一樣,一意報複私恨,忘記這等于出賣他的主上。

    就是這樣,他犯了封建時代君臣之間約束的條例:他成了奸賊。

    此後的《羅朗歌》可以說都是第四十四節的陰謀實施的波折。

    回到軍營,他立即當衆提出羅朗做後衛,他明白戰士的心理:名譽是第一生命,高傲的羅朗隻有接受。

    他自己就吃了名譽的大虧,險些出使死在薩辣高司。

     曆史作者或許缺乏文采把他的人物刻畫的更為圓到。

    但是,假如此外人物是平闆的,喀勒隆卻是活的,是古代文學之中希有的一個創造。

    他讓我們想到莎士比亞的伊阿高(Iago),卻又不像他那樣是一個純粹的魔鬼型喀勒隆有的是人性:他的勇敢是膽小的注腳。

    作者從什麼地方學來他的藝術,假如這裡有藝術,或者從什麼地方得到他的心理,假如這裡有心理,我們忍不住要問一聲。

    曆史幾乎沒有告訴他什麼他所知道的也幾乎全部和史實不符。

    紀元七七七年,薩辣高司的回教大教主受不住同教的侵淩,來到巴德包(Paderborn),籲請查理曼加以援救。

    第二年,過了複活節查理曼親自率領軍隊,出征西班牙。

    他把部下分做兩隊,一隊穿越東邊的卑賴乃山,一隊穿越西邊的卑賴乃山,他唯一的勝利是路過旁浦呂(Pampelune),一座基督教城,把它攻破。

    他沒有攻下薩辣高司。

    聽說萊茵河一帶的薩克遜人叛變,他班師回國。

    路過旁浦呂,毀掉它的城牆,重新穿越卑賴乃。

     就在紀元七七八年八月十五日,後衛穿越山道,遭到當地居民巴斯克人(Basques)襲擊,受了重大的損失。

    安哈(Einhard),查理的史臣,在他《查理本紀》(VitaCaroli)的第九章,記述這次不幸事件的經過道: 查理全師而歸,可是,就在卑賴乃的山頭,他不得不忍受巴斯克人的騷擾。

    由于道路狹窄,軍隊改成長長一行往前走可是巴斯克人老早就在山頭藏好:一片稠密的森林,正好形成一個埋伏的地點。

    落在後面的隊伍,負責看守行李,掩護前面行走的士兵,想不到他們從高處直奔而來。

    他們把後衛逼入一個更低的山谷,短兵相接,一直屠殺到末一個将士。

    随後,搶了行車,藉着黑夜,他們很快就向四方逃散。

    巴斯克人這次占便宜的是服裝輕便,地理熟悉法蘭克人正相反,兵器沈重,地理又不相宜,未免礙手礙腳。

    死于這次戰鬥的有禦膳總管艾吉哈(Eggihard),宮相昂塞穆(Anselme),布洛達涅鎮守使羅朗(Hrolandus,Britannicilimitis,Praefectus),此外還有許多人。

    這次襲擊不能夠立即懲治,因為敵人劫掠之後,如鳥獸散,就沒有人知道他們逃到什麼地方。

     《查理本紀》寫在紀元八三〇年左右,離《羅朗歌》的制作,将近四百年光景。

    本來簡括的曆史,傳說和想象一點一點補足:最後到了詩人手裡、差不多沒有多少和事實相符。

    查理一把白胡須,年紀要二百歲,實際生于紀元七四二年,他不過三十六歲。

    回教人請他去平亂,如今變成和回教全體作戰。

    他在西班牙停了不到半年,如今成了七年。

    他僅僅攻下一座基督教城,如今不唯攻下薩辣高司,而且平定西班牙全部。

    後衛受劫,損失慘重是事實,但是,搶劫者是信奉基督教的巴斯克人,如今卻變成了回教人。

    隻有羅朗的名姓還照舊,不過,沒有人曉得他是查理的外甥。

    一切簡單化,然而具體化、生命化,不複是曆史,然而和真實的人生連接在一起。

    效勞最多的當然是詩人,這也就是為什麼《羅朗歌》能夠淩駕它同代的作品,不僅同代,如地理學者勒克呂(OnésimeReclus)所雲:“在它粗犷的美麗之中,《羅朗歌》要比布瓦魯(Boileau)和他的《呂坦》(Lutrin)、渥勒泰(Voltaire)和他的《亨利阿德》(Henriade)高出一千尺。

    ” (載1941年7月《學林》第9輯) *** [1]腦爾芒底今多譯為諾曼底,法國北部濱海地區。

    ——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