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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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瑞士籍的老教授德瓦加(DEVAGAS),他每星期都是風雨不移地按時去聽講,而且每次聽講,老是手不停揮地筆記下來。

    他這種孜孜不倦的好學精神,給我極深刻的印象。

    在香港的五年間,除中英文化協會偶爾舉行一兩次學術演講外,剩下的隻有扶輪社和聯青社的飯後談。

    飯後談的時間太短,普通隻有二三十分鐘,談不了什麼東西。

    但是有系統的學術演講,不論時間的久暫,總較“群居終日,言不及義”的無聊生活好得多。

     在歐美,學術演講像音樂會和演劇一樣,要收入門券。

    有些學者或藝術家,就靠這種公開演講來謀生。

    南洋各地,學術荒落。

    賽球跑馬,雖然有很多人肯掏腰包,但是學術演講根本沒有人注意。

    假如要收入門券,恐怕大家都望而卻步了。

    這是社會的風氣問題。

    我們知道移風易俗的工作很困難,但并非不可能。

    隻要假以時日,讓南洋社會人士知道學術的重要,由認識而進為嗜好,由嗜好而樂此不疲。

    到了文人學士能夠靠學術演講來維持生計的時候,南洋的文化水準是相當可觀了。

     歐洲各國的旅行事業十分發達。

    有些國家,如法國、瑞士、意大利,都靠旅行業來争取外彙。

    光就法國而論,外人到法國去遊曆的每年不下三十萬人。

    這筆龐大的收入,給法國政府增加了不少外彙。

     基于幾十年來國家多故,地方不靖,我們中國人隻有逃難的痛苦,沒有旅行的快樂。

    加以旅店及運輸交通的設備不大完善,一般人視旅行為苦差。

    “在家千日好,出路半時難。

    ”這兩句話充分說明中國人對于旅行不感興趣。

     平心而論,南洋各地的旅店及運輸交通雖然比不上歐美,但是年來已經有長足的進步。

    久居南洋的華人,因為先天對于旅行不感興趣,所以極少人會利用旅行的機會。

    住在泰國的人,沒有到過馬來亞;住在婆羅洲的人,沒有到過菲律賓。

    甚至住在一邦的東隅的人,沒有到過西陲去參觀,這甯非憾事? 目前外彙統制嚴厲,出入口的簽證手續十分困難,但是,在可能範圍内,我們仍須培養旅行的興趣,時常組織旅行團,找機會到各地去參觀。

     學術演講重在耳聽,旅行考察重在目視。

    事實上,一個人隻有親見親聞及親身經驗,才能夠發生深刻的印象,真摯的情感。

    上述三點,是展開中南文化交流的必要的步驟。

    但這事情是應該怎樣進行呢? 目前政治問題十分複雜,一舉一動,須特别小心,免得人家給你加上“莫須有”的罪名。

    因此,展開中南文化的交流的工作,須由有事業雄心的文化團體來幹。

     新加坡現有的幾個文化團體,多少已經有些成績。

    假如大家能夠協力同心,起來組織中南學會,吸收中外的同道,誘掖優秀的後進,大家以艱苦卓絕的為文化犧牲一切的精神,幹一番傳道授業的神聖工作,我相信這計劃并不是沒有實現的可能。

     從前南滿鐵路株式會社所主持的研究室,每年都撥出巨款培植專家,所以關于南洋問題的研究,日本人的成績超過其他國家。

    南洋是華僑謀生的地方,其中經商緻富的頗不乏人,不過這些人多缺乏眼光,他們甯願把财産在所得稅、遺産稅及姨太太等名目下消散淨盡,他們雅不願為人之所不能為,以提倡文化為職志。

     我個人老是相信人類的觀念會随環境而轉移的。

    目前一般富商巨賈們對于文化雖漠不關心,安知将來南洋社會的文化水準提高之後,他們受了環境的熏陶,不能不作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呢? 生命是短促的,學術是長久的;金錢是有限的,文化是無窮的。

    珍重生命的人,應該寄生命于學術;愛惜金錢的人,應該積金錢于文化。

    成千累萬的富貴家庭早已煙消雲逝了,可是玄奘和嚴複的溝通中西文化功績,卻是與天地同休。

     中南文化的交流工作,範圍既廣,收獲尤豐,對于學術和藝術很有根底的青年,如肯在這方面痛下苦工,遲早會有成就。

    一面把中國文化的菁華介紹給南洋,一面把南洋文化的瑰寶介紹給中國。

    站在公正而平等的地位,實行文化的交流。

    這是書生報國的一個方法,同時,這也是增進中國與南洋人士互相諒解的一個步驟。

     1949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