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評張荔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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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發生興趣的我,甯願舍威尼斯而取蘇州。

    張荔英這次展覽兩幅蘇州的風景,這夠說明她的傾向,而她那幅得意之作《古橋》,恐怕也取材于江南的景物罷。

     《香港的木船》也是成功的作品。

    這個中國南部的孤島,目前已變成寸金尺土的大商埠了。

    外表上,香港雖然披着西裝革履,但骨子裡十九是道地的中國東西。

    張荔英在香港海邊畫木船,而不畫那灰色的航空母艦或驅逐艦,這證明她有獨到的眼光。

    因為航空母艦或驅逐艦,這在西洋較大的港口都可以看到,而香港的木船,好像香港的一般穿着唐裝的市民那樣,更能表現出東道主的身份。

    原來藝術最重要的一個條件在于“選材的能力”(powerofselection),一個藝術家能夠從最适當的角度去選擇題材,那麼在沒有動筆前,他的工作已經完成了一半。

     然而我個人最喜歡紫禁城的午門,那又高又厚的圍牆,那金碧輝煌的琉璃瓦,那金黃的亭頂,那白玉似的大理石的欄杆,那飄帶似的一泓清水,那恍兮惚兮的宮殿的倒影,無一不是象征中華民族的偉大,無一不透露出中國的建築藝術的高明。

    将歐洲最著名的巴黎盧浮宮或凡爾賽宮的構形和氣象與紫禁城相比,馬上可看出小巫見大巫,尤其是在顔色上,前者的鮮明、尊嚴、華貴,後者的灰黑、黯淡、頹廢,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

     談到張荔英的靜物,我們不會忘記她所畫的一幅梅花。

    那疏影橫斜,暗香浮動的姿态,已經顯出作者的手法。

    在着色上,普通畫圖畫的人老是把梅花畫得純潔無疵的雪白的顔色,張荔英卻在雪白的花色中透露出一點清淡;這倒合古人詠梅的名句“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呢。

     自張荔英由法國到馬來亞後,她仍繼續不斷地作畫。

    她在槟城住過一些時期,對于那邊的椰風蕉雨的景物有相當的認識。

    她的《槟城海濱》及《大伯公廟》都畫得不錯。

    但她的情趣所寄托的倒在于南洋的佳果。

    她畫過西瓜、柚子,她也畫過紅毛丹、山竹、榴梿,尤其那幅剛剛打開的榴梿,香味直透紙背,這給南洋的一般“娘惹”看見了,難免要垂涎欲滴呢。

     對于作者所畫的靜物,陳雪鋒先生曾有一段很扼要的按語: 我們看她的靜物,幅幅都富有旋律,不管她用的是重濃的或輕清的顔色,一樣有和諧美感。

    原來畫靜物,畫得靜到像死的是容易,畫得像生的實難。

    如果完全照客觀的直描,畫工好的,不過是畫到渾圓起來,像立體一樣而已,但是用印象的方法,加以主觀的想象力去擺布,而利用線條與顔色的旋律以鼓勵之,就會活躍畫布上,有另一種生氣。

    這靠藝術的修養占大部分,靠現實的模仿就少數了。

     有人曾問張荔英說,為什麼她不像一般中國畫家那樣,傾畢生的精力,僅畫一兩種景物,偏要把範圍盡量擴大,包羅萬象呢?她答道,她寫畫完全憑個人的興趣;興趣到時,愛畫什麼就什麼。

    據我的觀察,她因為在西洋畫的基本技術上真正下過很大的工夫,在寫生方面有絕對的把握,加以她足迹遍天下,所看的名畫既多,結交的師友又不少;興會來時,連伸畫布的工夫也來不及,恨不得馬上把它畫成功。

    其實,有的人是向單方面發展的,有的人是向多方面發展的。

    張荔英是個多才多藝的人物,她像當代最著名的畫師畢加索一樣,不但會畫,而且會制造陶器。

    我們怎可限制她的天才的發展,隻希望她僅畫一兩種景物呢? 1953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