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郁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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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達夫先生逝世已經六周年了。

    這位創造社的健将,浪漫主義色彩非常濃厚的文人,他的成就和影響,并沒有被人忘記。

     詩人的氣質,學者的根底,名士的生活,造成郁達夫的獨特的個性。

    他的感情既濃厚而又率直,這是詩人所應具的本質。

    事實上,他的詩篇的清新隽逸,音韻的響亮铿锵,用字的典雅自然,在當代詩人中算是罕見。

    他對于中國舊籍的根底的雄厚,對于西洋文學的悉心研究,這都是專門學者應具的條件。

    至于他的放浪不羁的生活,整天和醇酒婦人結不了緣,這又是中國傳統名士的作風。

     他的詩篇雖被人傳誦一時,然多散見于各報章雜志,迄未出過專集。

    陸丹林先生、鄭子瑜先生、謝雲聲先生、李冰人先生、張幼懷先生搜集郁達夫的詩篇多年,将來應該有個比較完備的單行本問世。

    他的小說,戰前我已經看過五六集,那種充滿着頹廢的作風的文字,是否為這大時代的青年鬥士所歡迎,還是個疑問。

    至于他的遊記,這完全用素描的功夫來描寫山川景物,識見高尚,眼光深刻,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文字。

     三年前(1948年11月),上海雜志公司曾把郁達夫的遊記,搜集了十三篇,出了一個專集。

    這個專集顯然有遺漏,因為它沒有把作者的《馬六甲遊記》包括在内。

     這部遊記一半是記載浙江,尤其杭州一帶的景物,一半是記載江蘇、山東、安徽等處。

    至于他個人離開故鄉後,在外國外省居住較久的地方,如日本、上海、北京、南洋,他倒很少寫遊記,雖然這些地方的生活和環境,曾在他的小說裡表現出來。

     兒童時代的印象最深刻,家庭生活的滋味最親切,所以古今中外許多小說家多以故鄉和家庭做背景。

    若論遊記,很少人會注意到故鄉,一來故鄉的景物懂得太清楚了,反而平淡無奇;二來故鄉的掌故知道得太多了,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

    所以普通寫遊記的人,多在外國或外省旅行的時候,以走馬看花的姿态,把一切新鮮的風景人物攝上鏡頭。

     話又說回來。

    假如一個人有機會,于離鄉十載二十載之後,重返故鄉,把兒童時代所聽的掌故,重新聽一遍;把兒童時代想看而沒有看的地方,細心再看一次;這種“反刍式”的旅行生活,并不比到外國或外省去旅行參觀時的興趣減少一分。

     1933年冬,郁達夫應杭江鐵路車務局之邀,到浙東遍遊一次,将耳聞目見的景物,寫成了《杭江小曆紀程》。

    這次旅行,來回僅一星期,而他這篇潇灑典雅的遊記大有存在的價值。

    例如他描寫金華的瀑布,說: 前行五六十步,就在黑暗中聽得出水聲了;再下去三四十步,臉上就覺到點點的飛沫。

    再下降,前進三五十步,洞身忽然變得極高極大,飛瀑的聲音,振動得耳膜都要發癢。

    瀑布約高十丈左右,懸空從洞頂直下,瀑身下廣,瀑布下無深潭,也無積水,所以人可以在瀑布的四周圍行走,走到瀑布的背後,旋轉身來,透過瀑布,向上向外一望,則洞口的外光,正射着瀑布,像一條水晶的簾子,這實在是天下的奇觀;可惜下洞的路不便,來遊者都不能到底,一看這水晶簾的絕景。

     别的不用說,單是“飛瀑的聲音,振動得耳膜都要發癢”,“一看這水晶簾的絕景”等句子,如非感受性十分強烈,表現力非常高明的能手,絕對不能做得到。

     又如他記載蘭谿的橫山時,他拼着平生的智力和技能,作入木三分的描寫。

    他說: 橫山一朵,就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