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山人詩說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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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來,此方是妙手。

    無力則松,松則筋絡散漫,讀之興味索然,隻覺其某句是從某處脫來,某字是從某處竊去,此便不佳。

     古人詩多煉,今人詩每不解煉。

    煉之為訣,煉字、煉句、煉局、煉意,盡之矣。

    而最上者,莫善于煉氣,氣煉則四者皆得。

    所謂煉氣之文,《三百篇》後竟不多見。

     作詩原要有氣勢,但不可瞋目短後,劍拔弩張,又不可如曹蜍、李志之為人,雖活在世上,亦自奄奄無生氣。

    其要總在精神内斂,光響和發,斯為上乘。

     三五歲時,随母往汲,天方初霁,寥廓明淨,仰視之,告母曰:“天之高,兒知之。

    ”母曰:“天之高,孰不知之?”又曰:“天之高,兒實知之。

    ”母曰:“癡矣。

    天之高,孰不知之?”不知目中所見,高之實地,與混言高,固自有辨。

    當時也說不出,隻自覺天之高,實知之而已。

    學問中亦有此一境。

     太白七古短篇,賀季真稱其為精金粹玉,是真知太白者。

    然不讀鮑明遠樂府,其佳妙從何處識來? 阮亭雲:“唐詩主情,故多蘊藉;宋詩主氣,故多徑露。

    ”吾謂唐詩亦正自有氣,宋詩但不及其内斂耳。

    五言古凡率句、拙句,甚至俗句,都還不妨,最怕是有懈句。

     予在章安,有“閒徑糁細花,晚氣扶幽馨”二語,以為前人或未道及。

    少陵《大雲寺》詩則曰:“地清栖暗芳”。

    更簡淨矣。

     西漢詩直接《三百篇》,發源乃是蘇、李。

    李“良時”篇,尤為擅勝。

    試思《三百篇》中,若“良時”篇者,何可勝道。

     赤堇氏雲:“昔人以太白比仙,摩诘比佛,少陵比聖。

    吾謂仙、佛、聖猶許人學步,惟淵明詩如混沌元氣,不可收拾。

    ”此評最确。

     古樂府《董嬌饒》一篇,方舟《漢詩說》以“請謝”句下作問答語解。

    小隐氏以為不如作一人語,讀其“安得久馨香”一頓,接入“秋時”二語;下“何時”二語,見其本意,便結四句,煞有意味。

    如此似較方說更深厚。

     秦代周而興,觀《小戎》之勇悍,《蒹葭》之蕭條,大不如《二南》。

    魏代漢而興,觀武帝之激烈,文帝之靡曼,遠不如西京。

    是皆以亂繼治,其著于音律者裕矣。

    若吹律而知楚敗,聞音而知隋亡,則又涓、曠之聰,審于一時者也。

     作詩務在足意,意不足,詩可不作。

    每讀古樂府之佳者,皆有無限深意在内,發而為文,千古不朽。

    後世徒以時流之筆仗,描繪古詞之膚末,讀之總不動人心目,由其少真意也。

    唐人樂府,太白最多,太白唯借其名目,運以己意,甚有與古詞絕不相似者,此其所以為佳。

     詩到極勝,非第不求人解,亦并不求己解。

    豈己真不解耶?非解所能解耳。

     初唐五古,始張曲江、陳伯玉二家。

    伯玉詩大半局於摹拟,自己真氣僅得二三分,至若修飾字句,固有精深。

    曲江詩包孕深厚,發舒神變,學古而古為我用,毫不為古所拘。

     衡論千古作者,何從見其高下,所争在真氣靈氣耳。

     陸士衡雍容華贍,詞秾态遠,固足動人,惜其心意之所至,大半分向詞面上去也。

     淵明精勁靜細,出以自然,後之詩,惟曲江庶可無愧。

    作詩猶雕工也,深刻易,淺刻難。

    予每登浮屠,同遊者往往及半而止。

    予必窮其巅,始則浩歌,繼則大叫,叫之不已,乃大哭,哭畢覺胸中猛氣始平。

    但不知所觸究為何事,豈非少陵所謂“翻百憂”者耶? 宋人七言近體,甚有可觀者也。

     辛卯八月十一夜,夢入一堂,四隅坐四人,皆烏帽绯袍,高觀深目,赤面微須,同狀貌,唯東北隅者,兩額有肉角半寸許。

    予中立悚惶,心暗暗若知其為杜文貞,而不敢有所請。

    次日語葉仲蘭,仲蘭曰:“想是高堅前後之意所緻耳。

    ” 嘗觀榴樹花棄之秾麗,極能動人深情,故蔡中郎以之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