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山人詩說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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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鳥》,曹思王以之興《棄婦》,各出精心,并獲佳構。

    由其采色之寓於目者獨殊異,而意志之感於内者益悱恻也。

     赤堇氏曰:“揣摩諸先正,要若蜂取衆花之蕊,釀而成蜜,方是自己家貨。

    ” 詩家之設色,要加稚子以丹砂詞絡緯,身體本青色,漸變為朱色。

    其光彩晶晶然從皮肉内發越于外,不是向外面塗抹上去,方是真色。

     昌黎詠物,古稱好手,仗此健筆,淋漓揮灑,固是明快。

    至如沈著細緻,神形俱活,獨有少陵。

     鮑明遠樂府,少陵學其五言,太白學其七言,各能采撷精髓,而自合神丹。

     或曰:“《三百篇》直抒性情,無一不佳,請問當日詩人,所讀何書?”餘謂不然,不讀書必不能有此。

    古今人性情皆同,惟其薰染不同,故文字亦不同。

    少時聞田歌雲:“謝豹香花滿山紅,癞頭娘子嫁老公。

    ”原其情之所發,即是《周南桃夭》之詩。

    一文一俚,難可裡計,由其有無書味薰蒸故耳。

     讀張茂先《博陵王宮俠曲》、《壯士篇》,傅休奕《惟漢行》、《苦相篇》、《和秋胡行》、《明月篇》諸詩,亦如三山仙露,惟朱草玉芝,使獲其沾溉耳。

     心神快爽時,則氣易粗浮。

    當此時,要平素有實積工夫,抒寫之間,自然如春雲出岫,望之蓬蓬勃勃,而其噓吐又極自在也。

     唯天不知其高,亦不計更有高于我者,其高終莫得而逾焉。

    五嶽參錯字内,各自雄傑,亦無較量尊卑之意,以下矗矗者,恐未能解脫此想。

     赤堇氏雲:“讀張曲江詩,要在字句外追其神味。

    ”又雲:“曲江詩若蜘蛛之放遊絲,一氣傾吐,随風卷舒,自然成态。

    初視之若絕不經營,再三讀之,仍若絕不經營,天工言化,其庶幾乎?” 吾郡光溪王丹山濤,予詩友也。

    嘗記其《為孫三姊留别十郎》雲:“不去誠無計,欲行臨鏡遲。

    紅顔妾自有,薄命竟如斯。

    試帶腰添瘦,檢衣心自悲。

    反憐憔悴影,誰使到今時?”“亦知未忍别,無奈強相呼。

    多少傷心語,其如一字無。

    寸心從此訣,望眼為誰枯?羞唱《蘼蕪曲》,緣君非故夫。

    ”“女子身原賤,男兒情亦深。

    休教今日淚,重上别上襟。

    破鏡前生事,量珠再世心。

    留将畫眉筆,多寫《白頭吟》。

    ”“聞道新郎好,風流舊姓溫。

    玉台非妾願,金屋是君恩。

    河水不流恨,落花空斷魂。

    他時行馬去,慎勿過侯門。

    ” 友人方甫生崧嶽《郊行》雲:“夕陽如避俗,隻在遠山紅”。

    又《山家聯句》雲:“疏雨不到地,竹梢時有聲”。

    時人呼為“方疏雨”雲。

     予每當風雨時,辄喜畫行,畫畢視之,又不似竹。

    不似竹便是風雨。

    畫竹易,畫風雨難。

    然則畫似竹易,畫不似竹難。

    于詩中詠物亦然。

     少陵七古《杜鵑》詩有二,近來有以“古時杜鵑稱望帝”,為後人僞為攙入。

    吾謂詩中細微道理,且不暇論,總之人能為此種詩,其人必非笨夫,必不肯幹此笨事也。

     太白姿禀超妙,全得乎天,其至佳處,非其學力心力所能到,若天為引其心力,助其學力。

    千載而下,讀其詩隻得歸之無可思議,即其自為之時,恐未必一準要好到如此地位。

    少陵則不然,要好到如此地位,直好到如此地位,惟不能於無意中增益一分,亦不欲於無意中增益一分。

    此二公大分判處。

     新興陳雪漁在謙,南越詩人也。

    主講吾邑景行書院,因得與交。

    嘗觀餘詩曰:“五言可矣,七言散漫,當少一‘對’字。

    ”餘從此會意,真一字師也。

     予初遊郡中,得遇徐敬夫先生,謂餘近體如屈翁山,古詩如吳淵穎,但須取柳柳州詩盡讀之。

    予因盡讀柳詩,并上追陶公,旁及王、韋,自覺稍有進益。

     舊作中往往有自以為佳者,一經明眼人點破,如一物碎于地,心固惜之,而終不能用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