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論第三十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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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縱筆漫書,初無倫次) 詞曲小道。

    遏雲、落塵,遠不暇論。

    明皇制《春光好》曲而桃杏皆聞,世歌《虞美人》曲而草能按節以舞,聲之所感,豈其微哉! 南、北二調,天若限之。

    北之沉雄,南之柔婉,可畫地而知也。

    北人工篇章,南人工句字。

    工篇章,故以氣骨勝;工句字,故以色澤勝。

     勝國諸賢,蓋氣數一時之盛。

    王、關、馬、白,皆大都人也,今求其鄉,不能措一語矣。

    (大都,即今北京。

    ) 《正音譜》中所列元人,各有品目,然不足憑。

    涵虛子于文理原不甚通,其評語多足付笑。

    又前八十二人有評,後一百五人漫無可否,筆力竭耳,非真有所甄别其間也。

     胡鴻胪言:“元時,台省元臣、郡邑正官,皆其國人為之;中州人每沉抑下僚,志不獲展,如關漢卿乃太醫院尹,馬緻遠江浙行省務官,宮大用釣台山長,鄭德輝杭州路吏,張小山首領官,于是多以有用之才,寓于聲歌,以纾其拂郁成慨之懷,所謂不得其平而鳴也。

    ”然其時如貫酸齋、白無咎、楊西庵、胡紫山、盧疏齋、趙松雪、虞邵庵輩,皆昔之宰執貴人也,而未嘗不工于詞。

    以今之宰執貴人,與酸齋諸公角而不勝;以今之文人墨士,與漢卿諸君角而又不勝也。

    蓋勝國時,上下成風,皆以詞為尚,于是業有專門;今吾輩操管為時文,既無暇染指,迨起家為大官,則不勝功名之念,緻仕居鄉,又不勝田宅子孫之念,何怪其不能角而勝之也! 人才賦才,各有所近。

    馬東籬、王實甫,皆勝國名手。

    馬于《黃粱夢》、《嶽陽樓》諸劇,種種妙絕,而一遇麗情,便傷雄勁;王于《西廂》、《絲竹芙蓉亭》之外,作他劇多草草不稱。

    尺有所短,信然。

     古戲不論事實,亦不論理之有無可否,于古人事多損益緣飾為之,然尚存梗概。

    後稍就實,多本古史傳雜說略施丹垩,不欲脫空杜撰。

    迩始有捏造無影響之事以欺婦人、小兒看,然類皆優人及裡巷小人所為,大雅之士亦不屑也。

     元人作劇,曲中用事,每不拘時代先後。

    馬東籬《三醉嶽陽樓》,賦呂純陽事也。

    【寄生草】曲:“這的是燒豬佛印待東坡,抵多少駒驢魏野逢潘阆”。

    俗子見之,有不訾以為傳唐人用宋事耶?畫家謂王摩诘以牡丹、芙蓉、蓮花同畫一景,畫《袁安高卧圖》有雪裡芭蕉,此不可易與人道也。

     詞曲本文人能事,亦有不盡然者。

    周德清撰《中原音韻》,下筆便如葛藤;所作“宰金頭黑腳天鵝”【折桂令】、“燕子來海棠開”【塞兒令】、“臉霞鬓鴉”【朝天子】等曲,又特警策可喜,即文人無以勝之,是殊不可曉也。

     南、北二曲,用字不得相混。

    今南曲中有用“者”字、“兀”字、“您”字、“喒”字,及南曲用北韻,以“白”為“排”,以“壑”為“好”之類,皆大非體也。

     元人諸劇,為曲皆佳,而白則猥鄙俚亵,不似文人口吻。

    蓋由當時皆教坊樂工先撰成間架說白,卻命供奉詞臣作曲,謂之“填詞”。

    凡樂工所撰,士流恥為更改,故事款多悖理,辭句多不通。

    不似今作南曲者盡出一手,要不得為諸君子疵也。

     北曲方言時用,而南曲不得用者,以北語所被者廣,大略相通,而南則土音各省、郡不同,入曲則不能通曉故也。

     元人雜劇,其體變幻者固多,一涉麗情,便關節大略相同,亦是一短。

    又古新奇事迹,皆為人做過。

    今日欲作一傳奇,毋論好手難遇,即求一典故新采可動人者,正亦不易得耳。

     元詞選者甚多,然皆後人施手,醇疵不免。

    惟《太平樂府》系楊澹齋所選,首首皆佳。

    蓋以元人選元詞,猶唐人之選《中興閑氣》《河洛英靈》二集,具眼故在也。

     北人尚餘天巧,今所流傳《打棗竿》諸小曲,有妙入神品者;南人苦學之,決不能入。

    蓋北之《打棗竿》,與吳人之山歌,不必文士,皆北裡之俠,或閨阃之秀,以無意得之,猶詩鄭、衛諸風,修大雅者反不能作也。

     世稱曲手,必曰關、鄭、白、馬,顧不及王,要非定論。

    稱戲曲曰《荊》、《劉》、《拜》、《殺》,益不可曉,殆優人戲單語耳。

     唐三百年,詩人如林。

    元八十年,北詞名家亦不下二百人。

    明興二百四十年,作南曲铮铮者,指不易多屈,何哉? 古戲必以《西廂》、《琵琶》稱首,遞為桓、文。

    然《琵琶》終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