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藝錄

關燈
質,必務削文,欲返本,必資去末。

    是固曰然。

    然非通論也。

    玉韫于石,豈曰無文,淵珠露采,亦匪無質。

    由質開文,古詩所以擅巧。

    由文求質,晉格所以為衰。

    若乃文質雜興,本末并用,此魏之失也。

    故繩漢之武,其流也猶至于魏;宗晉之體,其敝也不可以悉矣。

     夫情能動物,故詩足以感人。

    荊轲變征,壯士瞋目;延年婉歌,漢武慕歎。

    凡厥含生,情本一貫,所以同憂相瘁,同樂相傾者也。

    故詩者風也,風之所至,草必偃焉。

    聖人定經,列國為風,固有以也。

    若乃歔欷無涕,行路必不為之興哀;愬難不膚,聞者必不為之變色。

    故夫直戆之詞,譬之無音之弦耳,何所取聞于人哉?至于陳采以眩目,裁虛以蕩心,抑又末矣。

     詩家名号,區别種種。

    原其大義,固自同歸。

    歌聲雜而無方,行體疏而不滞。

    吟以呻其郁,曲以導其微,引以抽其臆,詩以言其情,故名因象昭。

    合是而觀,則情之體備矣。

    夫情既異其形,故辭當因其勢。

    譬如寫物繪色,倩盼各以其狀;随規逐矩,圓方巧獲其則。

    此乃因情立格,持守圜環之大略也。

    若夫神工哲匠,颠倒經樞,思若連絲,應之杼軸,文如鑄冶,逐手而遷,從衡參互,恒度自若。

    此心之伏機,不可強能也。

     朦胧萌坼,情之來也;汪洋漫衍,情之沛也;連翩絡屬,情之一也;馳轶步驟,氣之達也;簡練揣摩,思之約也;颉颃累貫,韻之齊也;混沌貞粹,質之檢也;明隽清圓,詞之藻也。

    高才閑拟,濡筆求工,發旨立意,雖旁出多門,未有不由斯戶者也。

    至于〈垓下〉之歌,出自流離;「煮豆」之詩,成于草率。

    命詞慷慨,并自奇工。

    此則深情素氣,激而成言,詩之權例也。

    傳曰:「疾行無善迹。

    」乃藝家之恒論也。

    昔桓譚學賦于揚雄。

    雄令讀千首賦。

    蓋所以廣其資,亦得以參其變也。

    詩賦粗精,譬之絺绤,而不深探研之力,宏識誦之功,何能益也?故古詩三百,可以博其源;遺篇十九,可以約其趣;樂府雄高,可以厲其氣;《離騷》深永可以裨其思。

    然後法經而植旨,繩古以崇辭,雖或未盡臻其奧,我亦罕見其失也。

    嗚呼!雕缋滿目,并已稱工,芙蓉始發,尤能擅麗。

    後世之惑,宜益滋焉。

    夫未睹鈞天之美,則「北裡」為工;不詠〈關睢〉之亂,則〈桑中〉為隽。

    故匪師曠,難為語也。

     夫詞士輕偷,詩人忠厚。

    上訪漢、魏,古意猶存。

    故蘇子之戒愛景光,少卿之厲崇明德,規善之辭也。

    魏武之悲東山,王粲之感鳴鶴,子恤之辭也。

    甄後緻頌于延年,劉妻取譬于唾井,缱绻之辭也。

    子建言恩,何必衾枕,文君怨嫁,願得白頭,勸諷之辭也。

    究其微旨,何殊經術?作者蹈古徹之嘉粹,刊佻靡之非輕,豈直精詩,亦可以養德也。

    〈鹿鳴〉、〈頍弁〉之宴好,〈黍離〉、〈有蓷〉之哀傷,〈氓〉蚩、〈晨風〉之悔歎,〈蟋蟀〉、〈山樞〉之感慨,〈柏舟〉、〈終風〉之憤懑,〈杕杜〉、〈葛藟〉之憫恤,〈葛屦〉、〈祈父〉之譏讪,〈黃鳥〉、〈二子〉之痛悼,〈小弁〉、〈何人斯〉之怨诽,〈小宛〉、〈雞鳴〉之戒惕,〈大東〉、〈何草不黃〉之困疵,〈巷伯〉、〈鹑奔〉之惡惡,〈綢缪〉、〈車舝〉之歡慶,〈木瓜〉、〈采葛〉之情念,〈雄雉〉、〈伯兮〉之思懷,〈北山〉、〈陟岵〉之行役,〈伐檀〉、〈七月〉之勤敏,〈棠棣〉、〈蓼莪〉之大義,皆曲盡情思,婉娈氣辭。

    哲匠縱橫,畢由斯阈也。

     詩之詞氣,雖由政教,然支分條布,略有徑庭。

    良由人士品殊,藝随遷易。

    故宗工钜匠,詞淳氣平;豪賢碩俠,辭雄氣武;遷臣孽子,辭厲氣促;逸民遺老,辭玄氣沉;賢良文學,辭雅氣俊;輔臣弼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