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石磨的碾動:第一道糠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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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一旦對事實有了正确的認識,就像赫斯渥一樣,一直考慮着目前的處境.她花了幾天的工夫才充分認識到,她丈夫的生意即将完結,這意味着他們要為生活而掙紮,要遭受貧困.她回想起她早年冒險闖蕩芝加哥的日子,想起漢生夫婦和他們的那套房子,她心裡很是反感.這太可怕了!凡是和貧困有關的事都是可怕的.她多麼希望自己能找到一條出路啊.最近和萬斯夫婦一起的一些經曆,使得她完全不能以自滿的心情來看待自己的處境了.萬斯夫婦帶給她的幾次經曆,使她徹底迷上了這個城市的上流社會的生活.有人教會了她怎樣打扮,到何處去玩,而這兩者她都沒有足夠的财力做到.如今,她滿眼和滿腦子都是這些事情就像是些永存的現實.她的處境越是緊迫,這另一種光景就越是顯得迷人.現在貧困正威脅着要将她整個俘獲,并把這另一個世界使勁朝上推去,使它就像任何窮人都會向之伸手乞讨的上天一般. 同樣也留下了艾姆斯帶進她生活的理想.他的人走了,但他的話還在:财富不是一切世界上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當演員不錯她讀的文學作品不怎麼樣.他是個強者,而且純潔究竟比赫斯渥和杜洛埃強多少.好多少,她也隻是一知半解,但是其間的差别令她痛苦.這是她有意不去正視的事. 在沃倫街酒店幹的最後三個月裡,赫斯渥抽出部分時間,按着那些商業廣告,四下尋找機會.這事多少有些令人傷感,原因完全在于他想到他必須馬上找到事情做,否則他就得開始靠他攢的那幾百塊錢過活,那樣他就會沒錢投資,他就不得不受雇于他人,做個職員了. 他在廣告中發現的每一家看來能提供機會的酒店對他都不合适,要麼太貴,要麼太糟.另外,冬天即将來臨,報紙在告訴人們困難時期到了,人們普遍感到時世艱難,或者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他自己在犯愁,因此别人的憂愁也變得顯而易見了.他在浏覽早報時,什麼商店倒閉,家庭挨餓,路人據猜因為饑餓而倒斃街頭,沒有一則這類的消息能逃過他的眼睛.一次,《世界報》刊出了一條聳人聽聞的消息說:"今冬紐約有八萬人失業."這則新聞就像一把刀子,刺痛了他的心. "八萬人,"他想."這事多麼可怕呀!" 這種想法對于赫斯渥是全新的.從前,人們似乎都過得挺好.在芝加哥時,他曾常常在《每日新聞》上看到類似的事情,但是沒有引起過他的注意.如今,這些事情就像是晴朗的天邊飄着的陰雲,威脅着要将他的生活籠罩和遮蔽在陰冷灰暗之中.他想甩開它們,忘記它們,振作起來.有時候,他心裡自言自語: "犯愁有什麼用呢?我還沒完蛋嘛.我還有六個星期的時間.即便出現最糟的情況,我還有足夠的錢過上六個月." 說來奇怪,當他為自己的前途犯愁的時候,他偶爾會轉念想起他的太太和家庭來.頭三年中,他盡量避而不想這些.他恨她,沒她他也能過活,讓她去吧.他能過得挺好.可是現在,當他過得不太好時,他卻開始想起她,不知她在做些什麼,他的孩子們過得怎樣.他能想象得出,他們照舊過得很好,住着那幢舒适的房子,用着他的财産. "老天爺,他們全都給占去了,真是太不像話了!"有幾次他這樣模糊地自忖着."我可沒幹什麼壞事." 現在,當他回首往事,分析導緻他偷那筆錢的情形時,他開始适度地替自己辯護.他幹了什麼,究竟幹了什麼,要把他這樣排擠出去,要把這麼多的困難堆在他的頭上?對他來說,仿佛就在昨天,他還過得舒适.寬裕.可是現在,他卻被剝奪了這一切. "她不應該享受從我這裡拿去的這一切,這一點可以肯定.我沒幹什麼大不了的壞事,要是人人都明白這個就好了." 他沒有想過應該公開這些事實.這隻不過是他從自身尋找的一種精神辯護它使他能夠像個正直的人一樣忍受自己的處境. 在關閉沃倫街酒店前五個星期的一天下午,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