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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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堂上倚着欄幹, 面對着彎彎曲曲的池塘。

     荷花才開始綻放花朵, 中間夾雜着荷葉肥壯。

     紫莖的荇菜鋪滿水面, 風起水紋生于綠波之上。

     身着文彩奇異的豹皮服飾, 侍衛們守在山丘坡崗。

     有篷有窗的安車已到。

     步騎随從分列兩旁。

     叢叢蘭草種在門邊, 株株玉樹權當做籬笆護牆。

     魂啊回來吧! 為什麼還要滞留遠方? “家族聚會人都到齊, 食品豐富多種多樣。

     有大米小米也有新麥, 還摻雜香美的黃粱。

     大苦與鹹的酸的有滋有味, 辣的甜的也都用上。

     肥牛的蹄筋是佳肴, 炖得酥酥爛撲鼻香。

     調和好酸味和苦味, 端上來有名的吳國羹湯。

     清炖甲魚火烤羊羔, 再蘸上新鮮的甘蔗糖漿。

     醋溜天鵝肉煲煮野鴨塊, 另有滾油煎炸的大雁小鴿。

     鹵雞配上大龜熬的肉羹, 味道濃烈而又脾胃不傷。

     甜面餅和蜜米糕作點心, 還加上很多麥芽糖。

     晶瑩如玉的美酒摻和蜂蜜, 斟滿酒杯供人品嘗。

     酒糟中榨出清酒再冰凍, 飲來醇香可口遍體清涼。

     豪華的宴席已經擺好, 有酒都是玉液瓊漿。

     歸來吧返回故居, 禮敬有加保證無妨。

     “豐盛的酒席還未撤去, 舞女和樂隊就羅列登場。

     安放好編鐘設置好大鼓, 把新作的樂歌演奏演唱。

     唱罷《涉江》再唱《采菱》, 更有《陽阿》一曲歌聲揚。

     美人已經喝得微醉, 紅潤的面龐更添紅光。

     目光撩人脈脈注視, 眼中秋波流轉水汪汪。

     披着刺繡的輕柔羅衣, 色彩華麗卻非異服奇裝。

     長長的黑發高高的雲鬓, 五光十色豔麗非常。

     二八分列的舞女一樣妝飾, 跳着鄭國的舞蹈上場。

     擺動衣襟像竹枝搖曳交叉, 彎下身子拍手按掌。

     吹竽鼓瑟狂熱地合奏, 猛烈敲擊鼓聲咚咚響。

     宮殿院庭都震動受驚, 唱出的《激楚》歌聲高昂。

     獻上吳國蔡國的俗曲, 奏着大呂調配合聲腔。

     男女紛雜交錯着坐下, 位子散亂不分方向。

     解開绶帶帽纓放一邊, 色彩斑斓缤紛鮮亮。

     鄭國衛國的妖娆女子, 紛至沓來排列堂上。

     唱到《激楚》之歌的結尾, 特别優美出色一時無兩。

     “賭具有飾玉籌碼象牙棋, 用來玩六簙棋遊戲。

     分成兩方對弈各自進子, 着着強勁緊緊相逼。

     擲彩成枭就取魚得籌, 大呼五白求勝心急。

     赢得了晉國制的犀帶鈎, 一天光陰耗盡不在意。

     铿锵打鐘鐘架齊搖晃, 撫弦再把梓瑟彈奏起。

     飲酒娛樂不肯停歇, 沉湎其中日夜相繼。

     帶蘭香的明燭多燦爛, 華美的燈盞錯落高低。

     精心構思撰寫文章, 文采絢麗借得幽蘭香氣。

     人們高高興興快樂已極, 一起賦詩表達共同的心意。

     酣飲香醇美酒盡情歡笑, 也讓先祖故舊心曠神怡。

     魂啊回來吧! 快快返回故裡。

    ” 尾聲: 新年開始春天到來, 我匆匆忙忙向南行。

     綠蘋長齊了片片新葉, 白芷萌生又吐芳馨。

     道路貫通穿越廬江, 左岸上是連綿的叢林。

     沿着澤沼水田往前走, 遠遠眺望曠野無垠。

     四匹青骊駕起一乘車, 千乘獵車并駕前行。

     點起火把蔓延燃燒, 夜空黑裡透紅火光騰。

     步行的趕到乘車的停留, 狩獵的向導又當先馳騁。

     勒馬縱馬進退自如, 又引車向右掉轉車身。

     與君王一起馳向雲夢澤, 賽一賽誰先誰後顯本領。

     君王親手發箭射獵物, 卻怕射中青兕有禍生。

     黑夜之後紅日放光明, 時光迅速流逝不肯停。

     水邊高地蘭草長滿路, 這條道已遮沒不可尋。

     清澈的江水潺潺流, 岸上有成片的楓樹林。

     縱目望盡千裡之地, 春色多麼引人傷心。

     魂啊回來吧, 江南堪哀難以忘情! 【賞析】 在《楚辭》中,《招魂》是一篇獨具特色的作品。

    它是模仿民間招魂的習俗寫成的。

    其中卻又包含了作者的思想感情。

     關于《招魂》的作者,曆來存在着争論。

    東漢王逸《楚辭章句》稱《招魂》作者是宋玉,因哀憐屈原“魂魄放佚”,因作以招其生魂。

    但西漢中,司馬遷作《史記》,在《屈原賈生列傳》中,将《招魂》與《離騷》、《天問》、《哀郢》并列,并說讀了這些作品,而“悲其(指屈原)志”,明顯将《招魂》定為屈原作品。

    後世讀《楚辭》,多用王逸注,故注本、詩詞中每從其說。

    近世以來,研究者重視司馬遷的提示,多主張《招魂》為屈原所作。

    但又分别有招楚懷王魂和屈原自招兩種說法。

    同樣主張屈原招懷王魂的,又有招生魂或死魂的兩說。

    說法如此分歧,所舉證據也很紛繁。

    簡而言之,我贊成屈原招楚懷王死魂一說。

    理由如下:第一,篇中所寫奢侈享受,非楚王莫屬。

    尤其像“九侯淑女,多迅衆些”,娶一國之女,其他諸侯送女作媵妾從嫁,這必是像楚王這樣的身份,才能擁有。

    第二,文獻所載,上天所輔必是帝、王,而非臣民。

    “有人在下,我欲輔之”必是指楚王(陳子展說)。

    第三,亂曰之後寫打獵,既提到“汩吾南征”,又提到“與王趨夢”、“君王親發”,明是作者回憶與楚王狩獵情形。

    最後并深情呼喚“魂兮歸來,哀江南”,這隻可能是屈原來招楚懷王之魂。

     《招魂》的形式主要來自民間。

    古人迷信,以為人有會離開軀體的靈魂,人生病或死亡,靈魂離開了,就要舉行招魂儀式,呼喚靈魂歸來。

    在許多民族殘留的原始歌謠中,都有招魂歌謠。

    内容一般都是告誡靈魂不要到上下四方去,而應趕快回到家裡來。

    為此目的,自然要講講上下四方的可怖,家中的安樂。

    後來規範為禮儀。

    如《禮記·禮運》所載“及其死也,升屋而号,告曰‘臯(嗥)某複’”,其儀式是由小臣舉死者衣,登上屋頂,向上下四方呼号,招喚靈魂。

    作為禮儀,已非原始信仰,而是“盡愛之道也,有禱祠之心焉”。

    古老的迷信演變為一種風俗。

    杜甫《彭衙行》雲“暖湯濯我足,剪紙招我魂”。

    遠方來客,曆經艱險,剪紙為其壓驚、招魂。

    這倒是頗具人情味的風俗。

    民間一直流傳有叫魂的迷信,曹禺《原野》中,曾借用來營造黑松林中的凄厲氣氛,這也是古代招魂儀式的遺存。

    屈原寫作《招魂》,就是模仿民間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