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詞集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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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似差不及也。

    (宋洪邁《容齋四筆》) ◆秦淮海詞,古今絕唱,如《八六子》前數句雲:“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盡還生。

    ”讀之愈有味。

    又李漢老《洞仙歌》雲:“一團嬌軟,是将春揉做,撩亂随風到何處。

    ”皆有腔調散語,非工于詞者不能到。

    毛友達可詩“草色如愁滾滾來”,用秦語。

    (宋張侃《拙軒詞話》) ◆“春草碧色,春水綠波。

    送君南浦,傷如之何!”矧情至于離,則哀怨必至。

    苟能調感怆于融會中,斯為得矣。

    ……秦少遊《八六子》雲(詞略),離情當如此作,全在情景交煉,得言外意,有如“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乃為絕唱。

    (宋張炎《詞源》) ◆少遊《八六子》尾阕雲:“正銷凝,黃鹂又啼數聲。

    ”唐杜牧之一詞,其末雲:“正銷魂,梧桐又移翠陰。

    ”秦詞全用杜格。

    然秦首句雲:“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盡還生。

    ”二語妙甚,故非杜可及也。

    (明陳霆《渚山堂詞話》) ◆恨如刬草還生,愁如春絮相接;言愁,愁不可斷;言恨,恨不可已。

    (明沈際飛《草堂詩馀·正集》) ◆長短句偏入四六,《何滿子》之外複見此。

    (同上) ◆周美成詞“愁如春後絮,來相接”,與“恨如芳草,刬盡還生”,可謂極善形容。

    (明忏花盦叢書本《草堂詩馀》楊慎批語) ◆别後分時,憶來情多。

    花弄晚,雨籠晴,又是一番景色一番愁。

    (明李攀龍《草堂詩馀隽》眉批) ◆全篇句句寫怨意,句句未曾露怨字,正是“詩可以怨”。

    (明李攀龍《草堂詩馀隽》評) ◆秦少遊《八六子》雲(詞略),與李濱詞雲:“乍鷗邊,一番腴綠,流紅又怨蘋花。

    看晚吹約晴歸路,夕陽分落漁家,輕雲半遮。

      萦情芳草無涯。

    還報舞香一曲,玉瓢幾許春華。

    正細柳輕煙,舊時坊陌,小桃朱戶,去年人面,誰知此日重來系馬,東風淡墨敧鴉。

    黯窗紗,人歸綠陰自斜。

    ”字句平仄如一,惟李詞首句不起韻,第五句用,與秦稍異。

    詞律謂秦詞恐有訛處,未必然也。

    至秦詞“奈回首”作“怎奈向”,李詞“玉瓢”作“玉飄”,均系傳抄之誤。

    (清丁紹儀《聽秋聲館詞話》) ◆(起句)“倚危亭”:神來之筆!(清周濟《宋四家詞選》) ◆寄托耶?懷人耶?詞旨纏綿,音調凄惋如此。

    (清黃蘇《蓼園詞選》) ◆若淮海《八六子》詞之“斷”、“晚”與“減”,本不同部,必非韻協。

    (清陳銳《袌碧齋詞話》) ◆寄慨無端。

    (清陳廷焯《詞則·大雅集》) ◆結句清婉,乃少遊本色。

    起筆三句,獨用重筆,便能振起全篇。

    (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此首起處突兀,中間叙情委婉,末以景結,倍見含蓄。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 ◆如此阕徐案:指《滿庭芳》“山抹微雲”之“斜陽”三句,與《八六子》(詞略),其尤著者也。

    此類最為少遊出色當行之作。

    (龍榆生《蘇門四學士詞·秦觀》) ◆到北宋中期,秦觀也作了一首《八六子》詞,雖然也多少承受了杜牧詞的影響,但是在藝術風格方面,卻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他寫離情并不直說,而是融情于景,以景襯情,也就是說,把景物融于感情之中,把感情附托在景物之上,使感情更為含蓄深邃。

     從章法來說,忽而寫現實,忽而寫過去,交插錯綜,頗似近來電影中所用的藝術手法;從用筆來說,極為輕靈,空際盤旋,不着重筆;從聲律來說,《八六子》這個詞調,音節舒緩,回旋宕折,适宜于表達凄楚幽咽之情,讀起來覺得如聽溪水從山岩中曲折流出的琤琮之音。

    (缪钺《靈谿詞說·論杜牧與秦觀八六子詞》) 風流子 東風吹碧草,年華換,行客老滄洲。

    見梅吐舊英,柳搖新綠;惱人春色,還上枝頭。

    寸心亂,北随雲黯黯,東逐水悠悠。

    斜日半山,暝煙兩岸;數聲橫笛,一葉扁舟。

     青門同攜手,前歡記,渾似夢裡揚州。

    誰念斷腸南陌,回首西樓。

    算天長地久,有時有盡;奈何綿綿、此恨難休。

    拟待倩人說與,生怕人愁。

     ◆此詞作于紹聖元年甲戌(1094)由汴京貶往杭州之際。

    少遊《留别平阇黎》詩末自注雲:“紹聖元年,觀自國史編修官蒙恩除館閣校勘,通判杭州,道貶處州。

    ”詞中“寸心亂”三句,寫詞人北望京國,隻覺雲霧迷茫;東矚征程,又感道路修遠。

    逐客情懷,寄寓頗深。

    而“梅吐舊英,柳搖新綠”二句,又都寫春天景色,與詞人被貶之時相符,故可推定作于此時。

    (徐培均《淮海居士長短句箋注》)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唐白居易《長恨歌》) 《風流子》(東風吹碧草)詞意圖 ◆人倚闌幹,夜不能寐。

    時有盡,恨無休,自爾展轉百出。

    (明李攀龍《草堂詩馀隽》評) ◆觸景傷懷,言言新巧,不涉人間蹊徑。

    (同上) ◆甚亂,東西南北,悉為愁場。

    (明沈際飛《草堂詩馀·正集》) ◆(結句)怕伊愁,是以欲說還休。

    曰“拟得情人”,不婉。

    (同上) ◆“惱人春色,還上枝頭。

    寸心亂,北随雲黯黯,東逐水悠悠”,譜出如許傷心處。

    (明陸雲龍《翠娛閣評選行笈必攜詞菁》) ◆此必少遊被谪後念京中舊友而作,托于懷所歡之辭也。

    情緻濃深,聲調清越,回環雒誦,真能奕奕動人者矣。

    (清黃蘇《蓼園詞選》) ◆“寸心亂”三句,極寫離愁之無限。

    以下“斜日”、“暝煙”四疊句,遂一氣奔赴,更覺力量深厚。

    下阕“天長地久”四句,雖點化樂天《長恨歌》,而以“倩人說與”句融納之,便運古入化,彌見情深。

    (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夢揚州 晚雲收。

    正柳塘、煙雨初休。

    燕子未歸,恻恻輕寒如秋。

    小欄外、東風軟,透繡帏、花蜜香稠。

    江南遠,人何處?鹧鸪啼破春愁。

     長記曾陪燕遊。

    酬妙舞清歌,麗錦纏頭。

    殢酒為花,十載因誰淹留?醉鞭拂面歸來晚,望翠樓、簾卷金鈎。

    佳會阻,離情正亂,頻夢揚州。

     ◆據《詞譜》雲:“宋秦觀自制詞,取詞中結句為名。

    ”此詞上阕寫繡帏中人對征人之思念,下阕抒征人之離情。

    案《秦譜》:元豐二年己未(1079)正月十五日,少遊将如越,“會蘇公自徐徙知湖州,遂與偕行,過無錫,遊惠山……又會于松江,至吳興,泊西觀音院。

    ”在《泊吳興西觀音院》詩中,少遊雲:“志士恥溝渎,征夫念桑梓。

    攬衣軒楹間,嘯歌何窮已!”可見懷念桑梓之情,曾見之于吟嘯。

    則此詞之作,當于此時。

    (徐培均《淮海居士長短句箋注》) ◎恻恻輕寒剪剪風,杏花飄雪小桃紅。

    (唐韓偓《寒食夜》) ◎坐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風唱鹧鸪。

    (唐鄭谷《席上贻歌者》) ◎十年一覺揚州夢。

    (唐杜牧《遣懷》) ◆淮海詞定有一番姿态。

    (明沈際飛《草堂詩馀别集》) ◆無名氏《鞓紅》雲:“悄不管,桃紅杏淺。

    ”“管”與“淺”葉。

    少遊《夢揚州》雲:“望翠樓,簾卷金鈎。

    ”“樓”與“鈎”葉。

    此句法亦本《毛詩·秦風》“籲嗟乎,不承權輿”,“乎”與“輿”葉也。

    ……一句而兩韻,名曰短柱,極不易作。

    (清謝章铤《賭棋山莊詞話》) ◆如此豐度,豈非大家傑作!乃為伧父讀錯注錯,可歎哉!“燕子”至“香稠”,與後“殢酒”至“金鈎”同。

    “燕子”、“殢酒”,俱用去上,妙絕。

    “未”字“困”字用去聲,是定格。

    蓋上面用去上,下面用平,此字非去聲不足以振起。

    況有此去(聲)字,則落下“輕寒如秋”與“因誰淹留”四個平聲字,方為抑揚有調。

    不解此義,于“燕”、“殢”、“未”、“困”四字俱注“可平”,“寒”、“誰”二字俱注“可仄”,有此《夢揚州》乎?從“長記”起至“金鈎”,皆追想當時遊宴之樂,為酒所殢,為花所困也。

    沈氏及圖譜以“困”作“為”,全失意味。

    而沈氏又注雲:“為,一作困。

    ”不惟平聲失調,而下即有“因誰”之“因”字,豈不一顧耶?(清萬樹《詞律》) ◆按《詞譜》:“正柳塘煙雨初休”句,“柳塘”下有“花塢”二字;又“人何處”句,“人”字下有“今”字。

    《詞緯》、葉《譜》均同,應遵補。

    (清杜文瀾《詞律》補注) 雨中花 指點虛無征路,醉乘班虬,遠訪西極。

    正天風吹落,滿空寒白。

    玉女明星迎笑,何苦自淹塵域?正火輪飛上,霧卷煙開,洞觀金碧。

     重重觀閣,橫枕鳌峰,水面倒銜蒼石。

    随處有奇香幽火,杳然難測。

    好是蟠桃熟後,阿環偷報消息。

    任青天碧海,一枝難遇,占取春色。

     ◆宋惠洪《冷齋夜話》雲:“少遊元豐初夢中作長短句曰:‘指點虛無征路……’既覺,使侍兒歌之,蓋《雨中花》也。

    ”案此詞雖寫夢境,然現實中亦有憑藉,似與金山有關。

    元豐三年庚申(1080),鮮于侁為揚州守,邵彥瞻為揚州從事。

    是歲蘇轍将赴高安,過高郵,與少遊相從數日。

    蘇轍有《陪彥瞻遊金山》詩,詩雲:“僧居厭山小,面面貼蒼石。

    ”鮮于侁和詩有曰:“蓬萊三神山,橫絕倚鳌背。

    傾海水動,一峰失所在。

    飛來大江心,盤礴幾千載。

    化為金仙居,龍象錯朱貝。

    ”少遊亦作詩相和,雲:“忽蒙珠璧投,了與雲巒遇。

    幽光炯肝肺,爽氣森庭戶。

    區中多滞念,方外饒奇趣。

    ”諸詩與此詞之意境、藝術構思相仿,可定為同時之作。

    (徐培均《淮海居士長短句箋注》) ◎蓬萊織女回雲車,指點虛無是征路。

    (唐杜甫《送孔巢父謝病歸遊江東兼呈李白》) ◎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

    (《列子·周穆王》) ◎《列子·湯問》:“渤海之東……有大壑焉……其中有五山。

    ……而五山之根,無所連着,常随波上下往還。

    ……帝恐流于西極……使巨鳌十五舉首而戴之……五山始峙。

    ”魏曹植《遠遊》詩:“靈鳌戴方丈,神物俨嵯峨,仙人翔其隅,玉女戲其阿。

    ”此詞似受其影響。

    (徐培均《淮海居士長短句箋注》) ◎七月七日,西王母降,以仙桃四顆與帝,帝食辄留其核。

    王母問帝,帝曰:“欲種之。

    ”母曰:“此桃三千年一生實,中夏地薄,種之不生。

    ”帝乃止。

    (《漢武帝内傳》) ◎阿環:傳說中的上元夫人,此處以阿環比作西王母的信使。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舊刻“見天風”八字句,餘細玩之,“寒”字下應有一葉韻字而落去耳。

    此二句正同前辛詞(指辛棄疾“舊雨常來”一首)“幸山中”九字也。

    後段舊刻“在天碧海”,無理,餘謂亦有一“青”字,此句五字,與前“正火輪”句同也。

    (清萬樹《詞律》) 一叢花 年時今夜見師師,雙頰酒紅滋。

    疏簾半卷微燈外,露華上、煙袅涼飔。

    簪髻亂抛,偎人不起,彈淚唱新詞。

     佳期誰料久參差?愁緒暗萦絲。

    想應妙舞清歌罷,又還對秋色嗟咨。

    惟有畫樓,當時明月,兩處照相思。

     ◆清徐釚《詞苑叢談》卷七引《詞品拾遺》雲“秦少遊贈汴城李師師《生查子》”,其詞姑存疑,然可證《一叢花》作于汴京。

    案《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六三:“元祐六年八月戊子朔……以趙君錫《論秦觀疏》付三省,劉摯私志其事雲:‘初,除觀為正字,用君錫之薦。

    既而,賈易诋觀不檢之罪。

    同日君錫亦有章雲:臣前薦觀,以其有文學;今始知薄于行,願寝前薦。

    ’”所謂行為“不檢”,“薄于行”,當指與歌妓來往。

    詞雲“年時今夜”,又雲“對秋色嗟咨”,當指事發之前,蓋為元祐五年庚午(1090)八月中秋前後所作。

    (徐培均《淮海居士長短句箋注》) ◎年時:宋時方言,猶當年或那時。

     ◎師師,泛指當時名妓。

     ◎參差:錯過。

    見前《水龍吟》注。

     ◎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

    (唐杜甫《月夜》) ◆是其末路仳離,與唐時泰娘絕相類,較明之王媺、卞玉京,所遇尤不如。

    惟子野系宋仁宗時人,少遊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