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鹿潭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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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廢的情形。

    現在大概把他的詞分做抒情、寫境兩方面來說: 一、抒情 他的抒情詞,不外憶舊、傷别、懷鄉一類的詞,都是因亂離而發抒的。

    杜工部遭安祿山之亂,所寫的詩是“詩史”,他遭受戰亂,所寫的詞,可謂“詞史”。

     (甲)憶舊 當烽火連天的時候,人事自然是滄桑不定,一朝羁滞他方,追想當初的歡場,如煙如夢,那能不枨觸無端,百感交集呢?每值着佳節良辰,對着那破碎的山河,更引起他無限的回憶。

    如他癸醜除夕的《水龍吟》詞說: 一年似夢光陰,匆匆戰鼓聲中過。

    舊愁才剪,新愁又起,傷心還我。

    凍雨連山,江烽照晚,歸思無那。

    任春盤堆玉,邀人臘酒,渾不耐,通宵坐。

      還記敲冰官舸。

    鬧蛾兒,揚州燈火。

    舊嬉遊處,而今安在,城空鎖。

    小市春聲,深門笑語,不聽猶可。

    怕天涯憶着,梅花有淚,向東風堕。

     又如《綠意》詞說: 還記荷亭露坐,小池乍退暑,涼氣吹燭。

    繞遍花陰,巧入湘簾,笑倚畫羅同撲。

    而今一院繁星亂,但冷飐、蕭蕭疏竹。

     寫眼前人物全非,但勝他孤獨無俚,受盡凄涼況味。

     (乙)傷别 亂離中送客遠行,正不知一去是生是死,縱然是浪迹他方,也不知以後相逢何日,相逢何處,這較承平時的離别,尤覺黯然神傷。

    吳梅村所說的“山複山兮水複水,生非生兮死非死”,正是這種臨歧難堪的境界。

    鹿潭寫來,更加深刻。

    如說: 怅春來王粲,還賦離亭。

    喚天涯綠遍,今夜子規聲。

    待攀取垂楊寄遠,怕楊花、比客更飄零。

    (《甘州》) 相逢知更甚處。

    鹧鸪啼不斷,都是煙雨。

    淚點關河,軍聲草木,愁殺江南行旅。

    (《齊天樂·送周弢甫趙敬甫之杭州》) 極寫出遭亂分離的怅惘。

    又有寫千裡外經年離别的故人,忽然相逢的。

    如《八聲甘州》寫晤劉梅史說: 怪西風偏聚斷腸人,相逢又天涯。

    似晴空堕葉,偶随寒雁,吹集平沙。

    塵世幾番蕉鹿,春夢冷窗紗。

    一夜巴山雨,雙鬓都華。

      笑指江邊黃鶴,問樓頭明月,今為誰斜。

    共飄零千裡,燕子尚無家。

    且休賣、珊瑚寶玦,看青衫、寫恨入琵琶。

    同懷感、把悲秋淚,彈上蘆花。

     一種說不出的悲喜交集的情況,盡情吐露紙上;而文筆的清折,更似合姜、張為一手。

     (丙)懷鄉 他窮老異鄉,複遭離亂,舉目言笑,無與為歡之人,于是他每每厭倦天涯,動秋風莼鲈之想。

    加之避難的驚恐,家國的飄搖,更使得他憂心如搗。

    如他的《滿庭芳》詞,便是表現這一種感慨: 黃葉人家,蘆花天氣,到門秋水成湖。

    攜尊船過,帆小入菰蒲。

    誰識天涯倦客,野橋外,寒雀驚呼。

    還惆怅,霜前瘦影,人似柳蕭疏。

      愁餘。

    空自把,鄉心寄雁,泛宅依凫。

    任相逢一笑,不是吾廬。

    漫托魚波萬頃,便秋風、難問莼鲈。

    空江上,沉沉戍鼓,落日大旗孤。

     有家不得歸去,落日樓頭,但聽戍鼓凄音,但見大旗孤影,是何等的悲涼;而相逢一笑,是又壓抑了多少牢騷而發出的苦笑。

    至于他感懷身世之詞,尤為沉痛。

    舉兩首小詞,可見一斑。

     疊砌苔深,遮窗松密。

    無人小院纖塵隔。

    斜陽雙燕欲歸來,卷簾錯放楊花入。

      蝶怨香遲,莺嫌語澀。

    老紅吹盡春無力。

    東風一夜轉平蕪,可憐愁滿江南北。

    (《踏莎行》) 水晶簾卷澄濃霧。

    夜靜涼生樹。

    病來身似瘦梧桐。

    覺道一枝一葉怕秋風。

      銀潢何日銷兵氣。

    劍指寒星碎。

    遙憑南鬥望京華。

    忘卻滿身清露在天涯。

    (《虞美人》) 這種悃悃的忠誠,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真可以感天地,泣鬼神。

    說他有屈原、杜甫一樣的優越,也不為太過吧。

    其他如《木蘭花慢》寫金陵亂象,《揚州慢》寫揚州的冷落,也都是極沉着的描寫。

     二、寫境 他所寫的境界,有江山蒼莽的境界,有沙洲幽寂的境界,有池台荒涼的境界,以一腔郁勃之情,寫自然界偉大的景物,所以也很悲壯動人。

     (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