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石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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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叢稿》十卷,《書錄解題》所載《白石道人集》三卷,則皆不傳矣。

    嘗有姑蘇懷古詩雲: 夜暗歸雲繞柁牙。

    江涵星影鹭眠沙。

    行人怅望蘇台柳,曾與吳王掃落花。

     楊萬裡極喜誦之。

    又有詩《送朝天續集歸誠齋時在金陵》,萬裡亦大稱賞,謂其冢嗣伯子曰:“吾與汝弗如姜堯章也。

    ”因報白石以詩雲: 尤蕭範陸四詩翁。

    此後誰當第一功。

    新拜南湖為上将,更推白石作先鋒。

    可憐公等皆癡絕,不見詞人到老窮。

    謝遣管城侬已晚,酒泉端欲乞疏封。

     贊歎之情,溢于言外矣。

    又紹熙二年《除夜自石湖歸苕溪》詩,有十絕句,時人更以為“有裁雲縫月之妙思,敲金戛玉之奇聲”。

    今觀其三絕雲: 細草穿沙雪半銷。

    吳宮煙冷水迢迢。

    梅花竹裡無人見,一夜吹香過石橋。

     千門列炬散林鴉。

    兒女相思未到家。

    應是不眠非守歲,小窗春色入燈花。

     笠澤茫茫雁影微。

    玉峰重疊護雲衣。

    長橋寂寞春寒夜,隻有詩人一舸歸。

     誠清新峭拔而韻味又極隽永。

    蓋白石詩,初曾三薰三沐師黃太史庭堅,但不肯從江西派出,亦不求與楊、範、蕭、陸諸家合。

    一以精思獨往,自拔于宋人之外。

    至于文,萬裡亦稱其無所不工。

    京镗尤愛其骈俪之文,惜今無一篇流傳。

    樂書有《大樂議》一卷、《琴瑟考古圖》一卷,《宋史·藝文志》猶存其略。

    時朱熹最愛其深于禮樂,謝深甫亦愛其樂書。

    書學有《續書譜》一卷、《绛帖平》二十卷、《禊帖偏旁考》一篇。

    白石自言,學書三十年,晚得筆法于單丙文。

    趙孟堅稱其書法精妙,過于黃、米。

    嘗有《保母志跋》二千馀字,考證精詳,為書家所珍視。

     白石詞尤高妙,甯宗嘉泰二年壬戌至日,曾自編歌曲六卷。

    松江錢希武刻于東岩之讀書堂,今不傳。

    《文獻通考》所載《白石詞》五卷,亦不傳。

    惟葉居仲有鈔本,其後陶南村又景鈔葉本。

    乾隆初,樓敬思得陶氏鈔本,周耕馀、符藥林二人又自樓氏傳鈔。

    周鈔本後歸華亭張奕樞,刻于乾隆己巳。

    是本曾經厲樊榭、黃堂、姚鳣卿諸家斠訂,最稱善本,惜原版喪失于南蕩兵火中。

    宣統庚戌,沈曾植曾試用安慶造紙廠新造紙印白石歌曲,不言何本。

    鄭文焯以宋廟諱缺末筆考之,知為景宋舊刻本,且疑即奕樞舊本也。

    符鈔本後歸江都陸锺輝,刻于乾隆癸亥,先于張刻六年。

    是本分體厘定,合為四卷,與詩集合刻。

    張文虎、鄭文焯、吳昌绶皆譏其以意竄改,不如張氏景宋之善。

    惟許增謂斠勘精審,當推陸本為最。

    陸版後入江鶴亭家,再歸阮文達,道光癸卯,竟毀于火。

    此外若倪耘劬、姜文龍、江春、倪鴻,諸家刻本及《四庫全書》、《榆園叢書》、四印齋諸刻本,皆遵用陸本。

    《彊村叢書》用江炳炎鈔本,江氏蓋從符氏借鈔于揚州,與陸本同一淵源。

    但字裡行間,亦有同異,朱氏取各本校刊最精。

    又若汲古毛氏,嘗從《花庵詞選》輯刻三十四阕,尚不及原編之半。

    康熙甲午,陳撰又從毛刻輯其詩詞,合刻于廣陵。

    論者謂與洪陔華刻本,同一羼亂。

    又靈鹣閣舊藏乾隆寫本《白石道人集》,附錄白石佚詞《越女鏡心》二阕,亦沿洪本之誤,實非白石詞也。

    至今六卷本,尚有别集一卷十八阕詞,則不知刻于何年,且不知何人掇拾者。

    計白石詞,共八十四阕,皆精純,不似他家瑕瑜互陳也。

    且其中十七首附有旁注工尺譜,乃七八百年前流傳至今之唯一宋代樂章文獻。

    近夏承焘嘗考白石行實、白石歌曲及白石旁譜,繁博精當,遠勝前賢,誠治白石詞者不可不讀之文也。

     民國《彊村叢書》本《白石道人歌曲》 昔人評白石詞者,不一而足。

    在宋時,辛棄疾即深服其詞。

    黃昇亦謂其詞之高處,周邦彥所不能及。

    至張炎則更比之為“野雲孤飛,去留無迹”。

    至清代,有以為南渡一人者,有以為詩中之杜者,有以為詞聖者,有以為詞仙者。

    如朱彜尊《曝書亭集》卷四十雲: 詞莫善于姜夔,宗之者張輯、盧祖臯、史達祖、吳文英、蔣捷、王沂孫、張炎、周密、陳允平、張翥、楊基,皆具夔之一體。

    基之後,得其門者寡矣。

     是朱氏以白石為南渡詞壇領袖,他人皆不能及也。

    其後馮煦亦盛稱白石,以為吳文英、周密、張炎等不如,其《六十一家詞選例言》雲: 白石為南渡一人,千秋論定,無俟揚搉。

    《樂府指迷》獨稱其《暗香》、《疏影》、《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慢》、《淡黃柳》等曲,《詞品》則以詠蟋蟀《齊天樂》一阕為最勝。

    其實石帚所作,超脫蹊徑,天籁人力,兩臻絕頂,筆之所至,神韻俱到。

    非如樂笑、二窗輩,可以奇對警句,相與标目,又何事于諸調中強分軒轾也。

     馮氏以為白石天籁人力,兩臻絕頂,語極精确。

    陳廷焯以為不獨吳文英、張炎諸人未易接武白石,即周邦彥亦有不及白石之處。

    其《白雨齋詞話》雲: 美成、白石,各有至處,不必過為軒轾。

    頓挫之妙,理法之精,千古詞宗,自屬美成。

    而氣體之超妙,則白石獨有千古,美成亦不能至。

     此與黃昇之意,正複相同。

    至以白石為詩中之杜少陵者,則有宋翔鳳。

    宋氏《樂府馀論》雲: 詞家之有姜石帚,猶詩家之有杜少陵,繼往開來,文中關鍵。

    其流落江湖,不忘君國,皆借托比興于長短句寄之。

     鄧廷桢亦謂詞家之有白石,猶書家之有逸少,詩家之有浣花。

    若譽之為詞聖者,則有戈載。

    戈氏有《七家詞選》,其論白石詞雲: 白石之詞,清氣盤空,如野雲孤飛,去留無迹。

    其高遠峭拔之緻,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真詞中之聖也。

     陳廷焯評白石《八歸》詞,亦以為詞聖。

    雖頌之未免過甚,然清空峭拔之緻,求之兩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