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大中丞受制顧問官 洋翰林見拒老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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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辦起交涉來,彼此有個商量,不至于再像這回事,弄得不讨好。

    "公使道:"是啊,現署山東巡撫的賴養仁賴撫台這人就很好。

    前任黃撫台很同我們敝國人作對。

    自從姓賴的接了手,我們的鐵路已經放長了好幾百裡,還肯把濰縣城外一塊地方借給我們做操場。

    貴親王、貴大臣是曉得的,敝國在貴省地方造了鐵路,不見得中國人不坐;載貨搭客,原是彼此有益的事情。

    就是借地做操場,後來亦總要還的。

    不曉得前任黃某人為什幺商量不通。

    賴撫台是開通極了,所以我們各國都歡喜他。

    以後貴政府都要用這種人,國家才會興旺。

    現在據我們意思:貴親王、貴大臣就奏明貴國皇上,竟把賴某人補授湖南巡撫,再揀一個同賴某人一樣的人做山東巡撫。

    如此方見我們兩國邦交更加親熱。

    諸公以為如何?" 王爺聽了,望望四位大人,四位大人,亦望望王爺,彼此不則一聲,還是王爺熬不過,就近同張大人說:"既然他們說賴某人好,我們就給他一個對調罷?"張大人搖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賴某人一準升湖南巡撫,山東一席還要斟酌。

    這個是他們不歡喜的,調了過去亦不讨好。

    還是陝西窦某人,從前做津海道的時候,很應酬他們外國人。

    凡是才進口的新鮮果子,以及時鮮吃物等類,他除掉送我們幾個人之外,各國公使館裡他都要送一分去。

    你說他想的周到不周到!如果把這種人調到山東去,他們一定喜歡的。

    "王爺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答應他就是了。

    "張大人道:"倒也不在乎一定先要說給他們。

    隻要不駁他的話,他就曉得我們已經許他的了。

    王爺不曉得:老辦交涉的,本有這'默許'的一個訣竅,凡事我們等他做,不則聲,他們就曉得我們已經允許了他了。

    "王爺點頭稱"是"。

     他二人談了半天,公使等得不耐煩,又問:"怎幺樣?"他們幾個人隻是守着默許的秘訣,無論如何也不做聲。

    公使急得發跳,還是王爺熬不住,同他說了聲"回來就有明文"。

    公使聽了這句也就明白,不再往下追問了。

    又說了幾句别的閑話,分手辭去。

    次日果然一連下了兩條上谕:湖南、山東兩省巡撫,一齊換人。

    先前的那位湖南巡撫,亦并沒有拿他調補陝西,落空下來,這也是張大人的調度,說他是得罪過外國人的人,一時不好叫他有事情,總得冷冷場,等人家平平氣,方好位置他。

    閑話休題。

     且說新任山東巡撫窦撫台,名喚窦世豪,原是佐貳出身。

    生平最講究的是應酬。

    做佐雜的時候,有一次跟着一位候補知縣一同到外州縣出差。

    候補知縣坐的是轎子,他不肯化錢,在路上或是叫部小車子,或是跟着轎子一路的跑。

    有些不知道的,還當是跟的差官、底下人之類,并沒人曉得他是太爺。

    亦是他運氣湊合:這年正在省裡候補,空閑着沒有事,齊巧本省巡撫有位老太爺最愛着象棋,就有人把他保薦進去,同老太爺一連下了十盤,就一連和了十盤。

    據窦世豪私下對人家說:"若照老太爺手段,赢他一百盤都容易;但是恐怕老太爺面子上過不去,所以同他和了十盤。

    "此時老太爺也明曉得窦世豪是個好手,但是自己生性好勝,不赢他一盤總不肯歇手。

    幸虧窦世豪乖覺,摸着老太爺脾氣,故意讓他幾步,等老太爺赢了一盤,光了光面子,果然老太爺大喜,連說:"我今天雖然赢了窦某人棋子,然而他的手段是好的。

    ……隻有他還可以同我交交手,若是别人休想。

    " 窦世豪聽老太爺獎勵他,甚喜。

    此時老太爺離不了他,先叫兒子委了他幾個挂名差使,拿幹薪水。

    後來碰着機會,開保舉,又把他保舉過班;連進京引見的盤費,都是老太爺叫兒子替他想的法子,無非是委派一個解饷等差,無庸細述。

    等到引見出來,走了老太爺門路,署過兩趟好缺,又着實弄到幾文。

    又一齊孝敬了上司。

    于是升過府班,過道班,保送海關道,放津海關道,一齊都是應酬來的。

    津海關做了兩年,隻因有人謀他的這個缺,上頭也曉得他發了财了,就拿他升臬司,接着升藩司,如今升山東巡撫。

    他自從佐貳起家,一直做到封疆大吏,前後不到十年工夫。

     他辦交涉的手段,還是做候補道的時候就練好的。

    等到做了津海關道,自然交涉等事情更多了。

    他練就的一套功夫是什幺?就是上文張大軍機所說的"默許"的一個秘訣。

    凡是洋人來講一件事情,如果是遵條約的,固然無甚說得;倘若不遵條約的,面子上一樣同人家争争,到後來洋人生氣,或者拿出強項手段來辦事,他亦聽那洋人去幹,決不過問。

    後來洋人摸着了他的脾氣,凡百事情總要同他言語一聲,他允也罷,不允也罷,洋人自己去幹他自己的。

    他有時碰了上頭的釘子,下來問那洋人,洋人道:"你早已默許我過了。

    你不許我做,我能做嗎?如今事已做成了,你再要我反悔,可是不能。

    倘若一定要反悔也可以,你賠我若幹錢,我就歇手。

    你為什幺不早點攔住我?如今我已經化了本錢,忽然攔住我,我不做,耽誤我的賣買,壞我的名氣,還得賠我若幹錢,方能過去。

    否則不能同你幹休!"他聽了外國人的說話,仍舊無言可答。

    後來外國人又來問他讨銀子,要賠款。

    倘或彼此說開了,也就不要了;有些說不開的。

    外國人問他要賠款,他還當真的給他。

    如此者三四次。

    上頭見他賠銀子是真的,以後的事曉得他為難,隻要外國人沒有話說,也不來責備他了。

     且說他如今升了巡撫,自然是過了幾年,閱曆愈深。

    又加以外國人在他手裡究竟占過便宜,不肯忘記了他,一聽他來,個個歡喜。

    到任之後,這一個來找,那一個來找。

    凡是來找他的外國人,他沒有一個不請見,又沒有一個不回拜。

    一天到晚,隻有同外國人來往還來不及,那有工夫還能顧及地方公上事呢。

    因此便有人上條陳說:"大帥萬金之體,為國自愛,倘照這樣忙法子,就是天天喝參湯,精神也來不及,總得找個人能夠替代替代才好。

    " 窦世豪道:"外國人事情,他們一樣不懂,誰能替我?除非現在有這樣一個人懂得外國人的脾氣,有什幺事情他替我代辦了,不要我操心,還要外國人不生氣,如此,我才放心得下。

    你們可有這們一個人?"大家保舉不出人,也就不往下說了。

    後來這個風聲傳到外國人的耳朵裡,便借此因頭硬來薦人;又引證海外那一個國從前沒有興旺的時候,亦是借用别國有本事的人做客卿,然後他的國度就此興旺了。

    這也不過借他做個向導的意思。

     窦世豪聽了這個說話,心想:"這個法子倒不錯。

    用外國人去對付外國人,外國人同外國人有些事情,總容易商量行通,不消我費心。

    而且以後永無難辦的交涉。

    我倒可以借此卸去這付重擔,省得外國人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