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關燈
乙未至正十五年。

    湖廣苗軍聽調,營于汴梁東,其帥吳太保死[87],裨將陳生叛入西京[88],遂陷陳州、許州,西至虎牢關,答失八都魯討平之。

     以汪家奴為右丞相,鼎住為左丞相,哈麻為平章。

    數月,鼎住薨,哈麻陞為右丞相[89],其弟雪雪為禦史大夫,倚納十人皆進職。

     立興聖宮祁後子愛育失黎達臘為皇太子,命翰林學士行冊詞。

    有曰:「家法曰齊,心法曰正。

    」又曰:「存心養性者,守身為事親之大;任賢去邪者,知人為安民之方[90]。

    勿謂昊穹之高,一誠意而庶徵應;勿謂宮廷之奧,一善言而萬方知。

    與治同道,則唐虞之俗可還;主善為師,則舜禹之域斯至。

    」君子以為徒訓也。

     劉福通劫敗答失八都魯長葛營。

    趙明遠陷嵩、汝以及洛陽。

     明元帥入四川,陷之,自稱蜀王。

    香軍陷安豐,二日陷和州[91],三日破廬州[92]。

    宣讓棄城浮海還燕[93]。

    香軍遂乘勝渡江,破太平、建康、甯國,遂據江東,既而池州、安慶尋皆覆沒。

     丙申 至正十六年。

    哈麻既得相位,醜前所薦西天僧所為,恐為當世及後人所非議,乃以他事杖西天僧一百七,流于甘州,偽若初未嘗薦之者。

    又私念以為前薦西天僧所為秘密,惟妹婿禿魯帖木兒知之,莫若併去之,以滅其口。

    乃謬謂其父篤魯國公曰:「我兄弟二人,一薦而為丞相,一為大夫,皆祖宗德澤。

    但妹婿禿魯帖木兒在上前近行,慢褻無禮,為天下士大夫所譏笑[94],我兄弟何面目見人?盍除之以為我利。

    」不意其妹于屏間竊聞之,急歸告其夫。

    翌日有旨,哈麻休入臺陽[95];又有旨,跟隨哈麻人吏都散;又有旨,令哈麻出城;又有旨,哈麻安置惠州,雪雪安置太甯。

    中途,皆杖殺之。

    上始悟哈麻譖脫脫,令脫脫骸骨還京師。

     河南行省平章太不花,軍南陽、篙、汝,招降叛民百萬,軍聲大振。

    其秋,下唐、隨、安陸、沔陽、德安以及蘄,升為湖南行省左丞相。

    賀太平再入朝為右丞相。

    初,大理宣慰司同知達失八都魯為四川參政,引兵自巴蜀來,先復襄陽、均、房等州,調入中原,獨有功。

    至是,升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行樞密院[96]。

    是歲,本朝起建康,張士誠據平江,危素為司農司丞,于京師、雄、霸等州,屯聚糧給京師,號曰「京糧」。

    為浙西被陷,浙糧不通故也[97]。

     丁酉 至正十七年。

    詔答失八都魯至京師。

    帝見之,私謂侍臣曰:「此人死期至矣。

    」罷還軍。

    先是,太不花軍士失律,劫掠汴民,臺禦史彈之。

    有旨卸其軍,褫其職,以白衣聽調[98]。

    至是復命為湖廣省左丞相,仍提軍前往征山東毛貴。

    答失八都魯率本部兵渡河,征曹州盛文郁。

    于是二將皆渡河[99]。

     五月[100],汴梁大饑,守臣失列門知院遁,紅軍劉福通自稱太保,入遽之,迎其主小明王于亳州,入都于汴梁之皇城。

    其軍分三支:關先生、破頭潘、馮長舅[101]、沙劉二、王士誠,入晉、冀,由朔方攻上都;白不信、大刀敖[102]、李喜喜,趨關中;分淮安趙君用部將毛貴兵合田豐趨大都[103]。

    而帝方與倚納十人行大喜樂,帽帶金佛字,手執數珠,又有美女百人,衣瓔珞,品樂器,列隊唱歌《金字經》,舞《雁兒舞》,其選者名「十六天魔」。

    復命答失八都魯駐兵曹州,未幾死。

    子孛魯帖木兒代領其眾,受詔鎮守西京。

    答失八都魯既死,其部下察罕帖木兒兵勢益甚,命為刑部侍郎,號「長槍侍郎」[104]。

    毛貴由海道得海船,長驅破益都,義兵黃軍下萬戶田豐叛入紅軍,遂破東昌、東平、大名等處。

     罷商稅,罷寶錢提舉司。

     四月,陳友諒陷安慶,餘闕死之。

    餘闕三上宰相書,不達,援兵不至,故城陷而死之。

     戊戌 至正十八年。

    太不花忿賀太平本漢人而居相位,己乃勤勞于外,表索賀太平軍前供給,怒朝廷不從,駐兵彰德,玩寇不進。

    賀太平以計殺之于保定,併害其子壽童。

    以駙馬紐的該為添設宰相。

     山東毛貴兵由濟南犯直沽,去京師百二十裡,京師大震。

    值太不花裨劉哈刺領兵自晉、冀來[105],大戰卻之。

    哈剌以功由尚書升平章。

    義兵察罕帖木兒,以八月克復汴梁,小明王遁入安豐。

    關先生、沙劉二、破頭潘等,由大同直趨上都,焚毀宮殿,望虎賁司犯大甯。

    虎責司去上都二百裡,世祖皇帝所立三十六屯在焉。

    先是大雪,人跡不通,至是雪晴,暖氣如春。

     西京孛羅饋京師糧數千車。

     帝嘗為近侍建宅,自畫屋樣;又自削木構宮,高尺餘,棟梁楹榱,宛轉皆具,付匠者按此式為之,京師遂稱「魯般天子」。

    內侍利其金珠之飾,告帝曰:「此房屋比某人家殊陋劣。

    」帝輒命易之,內侍因刮金珠而去。

    祁後見帝造作不已,嘗挽上衣諫曰:「使長年已大,太子年已長,宜稍息造作。

    且諸夫人事上足矣,無惑于天魔舞女輩,不自愛惜聖躬也。

    」帝拂然怒曰:「古今隻我一人耶?」由此兩月不到後內宮。

    祁後亦多蓄高麗美人,大臣有權者輒以此女送之。

    京師達官貴人,必得高麗女然後為名家。

    高麗婉媚,善事人,至則多奪寵。

    自至正以來,宮中給事使令,大半為高麗女。

    以故四方衣服鞋帽器物,皆依高麗樣子。

    此關系一時風氣,豈偶然哉! 帝嘗謂倚納曰:「太子苦不曉秘密佛法,秘密佛法可以益壽。

    」乃命禿魯帖木兒教太子秘密佛法。

    未幾,太子亦惑溺于邪道也。

    噫! 陳友諒陷江西龍興,司徒道童、左丞火而赤、總管安謙棄城從西門走撫州。

    陷瑞州,守臣臨江同知給事中死之。

    至臨江,守臣定住降之。

    陷吉安,宣差尚書、總管海尚書皆死之。

    陷撫州,達魯花赤完者帖木兒被獲[106],不屈死之。

    陳友諒乘勢下江南[107],至太平,殺徐真逸于舟中而自立,既而大敗于金陵。

    南還後,于江州建都焉。

     己亥 至正十九年。

    破頭潘、關先生趨全甯,焚魯王宮府,駐軍遼陽[108]。

    賀太平當相位,奏用其子也先勿都。

    時也先勿都為詹事,以為總兵大將軍,取遼陽。

    太平意謂關先生、破頭潘,自晉、冀、西京歷上都,軍常無留行,其破遼陽,必不能守,可以取遼陽,則其子功成。

    至則關、潘軍日治戰馬,一無退意,也先勿都畏之,縮跡不前[109],竟潰而歸,乘夜入城,仍升為翰林集賢學士。

    先是,太平嘗養聲譽,用成遵、蕭庸、趙中等,布列省部,遵等亦俛首從之。

    及也先勿都敗還,反以功升為學士,相與歎曰:「朝廷賞罰無章,紀綱掃地,乃至如此!」將陳其罪。

    親近者竊以告太平,太平頗以為憾。

     京師大饑,民殍死者幾百萬。

    十一門外各掘萬人坑掩之,鴟鴞百羣,夜鳴至曉,連日乃止。

    又居庸關子規啼。

    太子召指空和尚,問民飢饉何以療之,指空曰:「海運且至,何憂?」秋,福建運糧數十萬至京師。

    先是,朝廷以張士誠內附,封為太尉,且以歲饑,遣使督海運糧,儲于京師。

    時張士誠據浙西有糧[110],方國珍據浙東有船,二家攻戰不和,糧竟不至。

    賴福建濱海,又為王土,獨能運糧至京師,由是京師民始再活。

    當元統、至元間,國家承平之時,一歲入糧一千三百五十萬八千八百八十四石,而浙江四分強[111],河南二分強,江西一分強,腹裏一分強,湖廣、陜西、遼陽總一分強,通十分也。

    金入凡三百餘錠,銀入凡千餘錠,鈔本入一千餘萬錠,絲入凡一百餘萬斤,綿入凡七萬餘斤,布帛入凡四十八萬餘匹,而江、浙常居其半。

    及張士誠有浙西,方國珍有浙東,而京師索然。

    識者以為元之氣數,不推可知也。

     指空者,西天剎帝利王第三子也,狀貌魁梧,不去鬚髮,服食擬于王者。

    居京師四十年,習靜一室,未嘗出門,王公貴人,多見呵斥,雖帝亦不免,年百八歲而死。

     甘露降文宣王廟樹上,凝如白霜,啖之味甜。

     黃河清鄭州,長數裡。

     貴赤衛韓僉事家次子死數年,長子又為孛羅所拘于西京,父母悲歎失二子,且貧老無以為食,日夜哭泣。

    方哭之際,忽聞次子來告曰:「吾兄將西京麪來,且至,父母可勿憂。

    」已而果然。

    自此之後,往來聞其言語如生人者半年,其家小兒盡見其容貌服色,而長者但聞其聲。

    一日,來告父母曰:「阿爺、阿娘,可遷西房,兒欲居東房,以某日娶女。

    」其日,小兒果見筵席賓客甚盛,又聞歌舞雜劇之聲者數日。

    其京師之不祥者有如此。

     建清甯殿,外為百花宮,環繞殿側。

    帝以舊例,五日一移宮,不厭其所欲;又酷嗜天魔舞女,恐宰相以舊例為言,乃掘地道盛飾其中,從地道數往就天魔舞女,以晝作夜,外人初不知也。

     帝又造龍舟,巧其機括,能使龍尾、鬣皆動,而龍爪自撥水。

    帝每登龍舟,用彩女盛粧,兩岸挽之,一時興有所屬,輒呼而幸之。

    又令諸嬪妃百餘人,皆受大喜樂佛戒。

    太倉積粟盡入女寵家,百官俸則抵支茶、紙、雜物之類。

     冬十二月,左丞成遵[112]、參政趙中、蕭庸等六人,丞相賀太平誣以贓罪,皆杖一百,流死。

    先是,祁後與太子謀求內禪,使宦者樸不花邀賀太平,贊帝遜位于皇太子,賀太平懼不敢從。

    復邀太平用其黨數人,又不許,太子銜之。

    太子一日倡言于中書省堂曰:「我所用者,汝皆沮之,汝所用者,今皆以贓敗,何也?」太平對曰:「所知者,才也,故用之;所不知者,心也,雖父子之間,亦不能保其無私也。

    」太平于是稱病,求免相位。

    初,祁後與太子謀內禪,賀太平既不允其事,後謂太子曰:「太平不可使居相位,有兀良歹其人[113],與汝無所可否,今以總兵居真定,宜勸上召還京師,當以代之,庶幾汝事可成也。

    」既而果有旨召還京師。

    太平覺其所謀,嗾臺官劾其罪。

    有旨令兀良歹居興州,逾月,以無病卒。

    太子疑太平害之,怨之愈深。

     庚子 至正二十年。

    春,二月九日,以賀太平為太保,罷相。

    是月,搠思監為右相[114],蓋老的沙所薦也。

    初,上罷賀太平,相謀于老的沙,老的沙欲自為之[115],而難于發言,遂薦搠思監。

    帝以搠思監為右丞相,老的沙為大夫[116]。

    老的沙恃有薦相之恩,數有請于搠思監,搠思監不答,二人遂成隙。

    搠思監恃有祁後、太子之援,老的沙恃有皇帝、母黨之戚,于是搆怨日益深矣。

     夏五月朔,日有食之。

    陽翟王阿魯輝帖木兒[117],擁兵數萬,傳檄問京師之罪。

    有曰:「祖宗付汝以天下,今何故失天下大半?汝不可居祖宗大位,將國璽送與我,我當代汝為之。

    」帝聞之,顏色不變,徐曰:「他果有天命,我何不避之有?」乃命樞密知院哈麻刺、朵兒隻、禿堅帖木兒、八裡顏逆擊之。

    行至稱海[118],復起哈麻赤萬人為軍。

    哈麻赤臨陣,皆脫號衣,從宗王與合勢,追奔百裡,三知院單馬遁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