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關燈
○漢陰丈人 漢陰丈人者,楚人也。

    子貢适楚,過漢陰,見丈人為囿,入井抱甕而灌,用力甚多而見功寡。

    子貢曰:“有機於此,後重前輕,挈水若抽,其名為槔,用力寡而見功多。

    ”丈人作色而笑曰:“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

    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

    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

    ”子貢愕然,慚,俯而不對。

    有間,丈人曰:“子奚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

    ”丈人曰:“子非夫博學以拟聖智,獨弦歌以賣名聲於天下乎?汝方将忘汝神氣,堕汝形骸,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勿妨吾事。

    ”子貢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裡而後愈。

     ○壺丘子林 壺丘子林者,鄭人也。

    道德甚優,列禦寇師事之。

    初,禦寇好遊,壺丘子曰:“禦寇好遊,遊何所好?”列子曰:“遊之樂所玩無故。

    人之遊也,觀其所見,我之遊也,觀其所變。

    ”壺丘子曰:“禦寇之遊,固與人同,而曰固與人異。

    凡所見亦恒見其變,玩彼物之無物不知我亦無故。

    務外遊不知務内觀,外遊者求備於物,内觀者取足於身。

    取足於身,遊之至也。

    求備於物,遊之不至也。

    ”於是列子自以為不知遊,将終身不出,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

     ○老商氏 老商氏者,不知何許人也。

    列禦寇師焉,兼友伯高子而進于其道。

    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舍,因間請蕲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

    尹生怼而請辭,列子又不命。

    尹生退數月,意不巳,又往從之。

    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章戴有請於子,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

    今複脫然,是以又來。

    ”列子曰:“曩吾以汝為達,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将告汝所學於夫子者矣。

    自吾之學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巳。

    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顔而笑。

    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老商始一引吾并席而坐。

    今汝居先生之門,曾未洽時,履虛乘風,其可得乎!” ○列禦寇 列禦寇者,鄭人也,隐居不仕。

    鄭穆公時,子陽為相,專任刑法,列禦寇乃絕迹窮巷,面有饑色。

    或告子陽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子陽聞而悟,使官載粟數十乘而與之。

    禦寇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之。

    入見其妻,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饑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非命也哉!”禦冠笑曰:“君非自知我也。

    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

    此吾所以不受也。

    ”居一年,鄭人殺子陽,其黨皆死,禦寇安然獨全。

    終身不仕,著書八篇,言道家之意,号曰《列子》。

     ○莊周 莊周者,宋之蒙人也。

    少學老子。

    為蒙縣漆園史,遂遺世自放,不仕。

    王公大人皆不得而器之。

    楚威王使大夫以百金聘周,周方釣於濮水之上,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二千歲矣,巾笥而藏之於廟堂之上。

    此龜甯無為留骨而貴乎?甯生曳尾塗中乎?”大夫曰:“甯掉尾塗中耳。

    ”莊子曰:“往矣,吾方掉尾於塗中。

    ”或又以千金之币迎周為相,周曰:“子不見郊祭之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刍菽,及其牽入太廟,欲為孤豚,其可得乎?”遂終身不仕。

     ○段幹木 段幹木者,晉人也。

    少貧且賤,心志不遂,乃治清節,遊西河,師事蔔子夏。

    與田子方、李克、翟璜、吳起等居于魏,皆為将,唯幹木守道不仕。

    魏文侯欲見,就造其門,段幹木逾牆而避文侯。

    文侯以客禮待之,出,過其廬而轼。

    其仆問曰:“幹木布衣也,居轼其廬,不巳甚乎?”文侯曰:“段幹木,賢者也。

    不移勢利,懷君子之道,隐處窮巷,聲馳千裡。

    吾敢不轼乎?幹木先乎德,寡人先乎勢。

    幹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财。

    勢不若德貴,财不若義高。

    ”又請為相,不肯。

    後卑己固請見,與語,文侯立倦不敢息。

    夫文侯名過齊桓公者,蓋能尊段幹木,敬蔔子夏,友田子方故也。

     ○東郭順子 東郭順子者,魏人也,修道守真。

    田子方師事之,而為魏文侯師友,侍坐於文侯,數稱溪工。

    文侯曰:“溪工子之師耶?”子方曰:“非也,無擇之裡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

    ”文侯曰:“然則,子無師耶?”子方曰:“有。

    ”文侯曰:“子師誰耶?”子方曰:“東郭順子也。

    ”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虛,緣而葆真,清而容物。

    物無道則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曰:“遠哉!全德之君子。

    始吾以聖智之言,仁義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