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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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學行,命下之日,衆皆喜于得人。

    奈何論之?”獻可正色曰:“君實亦為此言耶?安石雖有時名,好執偏見,不通物情,輕信奸回,喜人佞己。

    聽其言則美,施于用則疏。

    若在侍從,猶或可容;置諸宰輔,天下必受其禍矣!”溫公又谕之曰:“與公相知,有所懷不敢不盡。

    未見其不善之迹,遽論之不可。

    ”獻可曰:“上新嗣位,富于春秋。

    朝夕謀議者,二三執政耳。

    苟非其人,則敗國事,此乃腹心之疾,治之惟恐不及,顧可緩耶?”語未竟,閣門吏抗聲追班,乃各趨以去。

    溫公自經筵退,默坐玉堂,終思之不得其說。

    既而缙紳間浸有傳其疏說者,多以為太過。

    未幾,中書省置三司條例司,相與議論者以經綸天下為己任,始變祖宗舊法,專務聚斂,私立條目,頒于四方,妄引《周官》,以實誅賞。

    輔弼異議不能回,台谏從官力争不能奪,州郡或奉行微忤其意,則譴黜從之。

    所用皆怆薄少年,天下騷然。

    于是昔之懷疑者始愧仰歎服,以獻可為知人。

    溫公與安石相論辯尤力。

    神宗欲兩用之,命溫公為樞密副使,溫公以言不從,不拜。

    以三書抵安石,冀其或聽而改也。

    安石如故所為,終不聽,乃絕交。

    溫公既出,退居于洛,每慨然曰:“呂獻可之先見,吾不及也。

    ”獻可言安石不已,出知鄧州。

    康節先生與獻可善,方獻可初赴召,康節與論天下事,至獻可谪官,無一不如所言者。

    故獻可之為鄧州也,康節寄以詩雲:“一别星霜二紀中,升沉音問不相通。

    林間談笑須歸我,天下安危且系公。

    萬乘幾前當蹇谔,百花洲上略相從。

    不知月白風清夜,能憶伊川舊釣翁?”獻可和雲:“冥冥鴻羽在雲天,邈阻風音已廿年。

    不謂聖朝求治理,尚容遺逸卧林泉。

    羨君自有随時樂,顧我官閑飽晝眠。

    應笑無成三黜後,病衰方始賦歸田。

    ”獻可尋請宮祠歸洛,溫公、康節日相往來。

    獻可病,自草章乞緻仕,曰:“臣無宿疾,偶值醫者用術乖方,殊不知脈候有虛實,陰陽有逆順,診察有标本,治療有先後,妄投湯劑,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禍延四肢,寝成風痹,遂難行步。

    非舐憚炙之苦,又将虞心腹之變。

    勢已及此,為之奈何?雖然一身之微,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托,良以為憂。

    是思納祿以偷生,不俟引年而還政。

    ”蓋以一身之疾喻朝政之病也。

    溫公、康節日就卧内問疾,獻可所言,皆天下國家之事,憂憤不能忘,未嘗一語及其私也。

    一日手書托溫公以墓銘,溫公亟省之,已瞑目矣。

    溫公呼之曰:“更有以見屬乎!”獻可複張目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

    ”故溫公志其墓,論獻可為中丞時,則曰:“有侍臣棄官家居者,朝野稱其才,以為古今少倫。

    天子引參大政,衆皆喜于得人,獻可獨以為不然,衆莫不怪之。

    居無何,新為政者恃其才,棄衆任己,厭常為奇,多變更祖宗法,專汲汲于斂民财,所愛信引拔,時或非其人,天下大失望。

    獻可屢争不能及,抗章條其過失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

    使久居廟堂,必無安靖之理。

    ’又曰:‘天下本無事,但庸人擾之耳。

    ’”志未成,河南監牧使劉航仲通自請書石,既見其文,仲通複遲回不敢書。

    時安石在相位也。

    仲通之子安世曰:“成吾父之美可乎?”代書之。

    仲通又陰祝獻可諸子勿摹本,恐非三家之福。

    時用小人蔡天申為京西察訪,置司西都。

    天申厚賂镌工,得本以獻安石。

    天申初欲中溫公,安石得之挂壁間,謂其門下士曰:“君實之文,西漢之文也。

    ”獻可忍死謂溫公以“天下尚可為,當自愛”,後溫公相天下,再緻元之盛,獻可不及見矣,天下誦其言而悲之。

    至溫公薨,獻可之子由庚作挽詩雲:“地下若逢中執法,為言今日再升平。

    ”記其先人之言也。

    司馬溫公嘗曰:“昔與王介甫同為群牧司判官,包孝肅公為使,時号清嚴。

    一日,群牧司牡丹盛開,包公置酒賞之;公舉酒相勸,某素不喜酒,亦強飲,介甫終席不飲,包公不能強也。

    某以此知其不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