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五 粵紀(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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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不絕。

    同敞右臂既損,詩成,式耜代書之。

    兩人幽囚唱和者四十餘日,詩各數十章。

    有德見兩人困愈久、苦愈甚而志愈堅烈,知終不可辱;至閏十一月十八日,殺之。

    金堡時已為僧,緻書于孔有德,乃收殓瞿、張兩公屍葬于白鶴山下。

    上聞同敞死,深為痛悼,累日不食,望而祭之;贈陵江伯。

    無子。

    所著詩文四十餘卷,以兵燹亡失。

    止臨難時絕命詞數十章傳達行在,上讀而悲焉;命工部刻傳之,賜名“禦覽傷心吟”。

     金堡上孔定南王書 茅坪衲僧性因和尚,謹緻書于定南王殿下: 山僧,梧水之罪人也。

    承乏掖垣,奉職無狀;系錦衣獄,幾死杖下。

    今夏編戍清浪,以路道之梗,養痾招提;皈命三寶,四閱月于茲矣。

    車騎至桂,咫尺階前而不欲通;蓋以罪人自處,亦以廢人自棄,又以世外之人自恕也。

     今且有不得不一言于左右者:故督師大學士瞿公、總督學士張公皆山僧之友,為王所殺,可謂得死所矣。

    敵國之人,勢不兩存;忠臣義士殺之而後成名,兩公豈有遺憾于王!即山僧亦豈有所私痛惜于兩公哉!然聞遺骸未殡,心竊惑之。

    古之成大業者,殺其身而敬且愛其人,若唐高祖之于堯君素、周世宗之于劉仁瞻是也。

    我明太祖之下金陵,于元禦史大夫福壽既葬之矣,複立祠以祀之;其子犯法當死,又曲法以赦之:盛德美名,于今為烈。

    至如元世祖祭文天祥、伯顔恤汪立信之家,豈非褒揚忠義、扶植彜倫者耶?山僧聞嘗論之:衰國之忠臣與開國之功臣,皆受命于天,同分砥柱乾坤之任。

    天下無功臣,則世道不平;天下無忠臣,則人心不正。

    事雖殊軌,道實同源。

    兩公一死之重,豈輕于百戰之勳哉!王既已殺之,則忠臣之忠見、功臣之功亦見矣。

    此又王見德之時也,請具衣冠為兩公殓。

    瞿公幼子,尤宜存恤;張公無子,益可矜哀。

    并當擇付親知,歸葬故裡;則仁義之舉,王且播于無窮矣!如其不爾,亦許山僧領屍,随緣稿葬;揆之情理,亦未相妨。

    豈可視忠義之士如盜賊寇仇然,必滅其家、狼籍其肢體而後快于心耶!夫殺兩公于生者,王所以自為功也;禮兩公于死者,天下萬世所共以王為德也:惟王圖之! 物外閑人,不辭多口。

    既為生死之交情,不忍默默;然于我佛“冤親平等”之心、王者澤及枯骨之政、聖人維護綱常之教,一舉而三善備矣。

    山僧跛不能履,敢遣侍者以書獻,敬候斧钺;惟王圖之! 鄭之珖傳  鄭之珖,四川廣安州人;崇祯庚午舉人。

    庚辰,授廣東高州府推官。

    粵東素富饒,而高州又瀕海、去京師遠,官其地者多貪墨不檢。

    之珖獨清約,不妄取,于刑獄尤甚;以故士民戴之。

    考績以最聞,以之珖為通州知府;未赴,值闖賊陷北都,之珖為粵士民攀留不得去。

    及隆武嗣位閩中,召之珖入,授工部主事,升員外。

    丁亥秋,八閩皆陷,士紳半降;之珖削發為僧,賣藥于廣之新會縣。

    有司及土人逼脅萬端,之珖終不易志。

     戊子,李成棟歸明;之珖乃蓄發赴行在,改授戶部員外。

    庚寅二月,升禮部祠祭司郎中;典試貴州。

    五月,至貴陽。

    适流寇孫可望入黔,以兵脅朝廷索封“秦王”,大學士嚴起恒、楊鼎和、兵科給事中劉堯珍、吳霖、張載述建議不從,可望遂命部下殺五人,投其屍于水,乃自稱秦王。

    上驚悼不已;賜可望名朝宗,遣官撫谕之。

    可望遂盡脅諸文武,授以官爵,改鑄印章,更立制度;有不從者,辄誅之。

    一時士紳怵其威,無不屈從者。

    之珖乃棄官攜妻孥隐于湄水之陽,自号蛾眉道者。

    之珖素貧,居官絕苞苴,行李蕭然;躬耕自給,或至并食,恬如也。

     時錢邦芑棄官隐于餘慶之蒲村,相去三舍。

    寒暑朝昏得村酒一壺,必相招共飲;醉則悲歌不辍。

    及甲午春,邦芑迫于可望之征逼,祝發為僧,号大錯和尚;之珖聞之,大哭,走唁邦芑曰:‘昔吾遇閩難為僧,今公遇賊亦為僧,天厄我輩,固如是乎’!自是,放情詩酒,不複以人世為意。

    至丙申九月,之珖忽病;謂妻湯氏曰:‘我若不起,大錯和尚必來,後事惟彼可托’。

    至十月初五日,卒。

    邦芑聞訃,奔往哭之。

    時其友山陰胡欽華、門人西川陶五柳、湄水龔惟達、吳開元、趙時達俱來會哭,因私谥之曰“貞确先生”;蔔葬于湄水橋西,為立碑表其墓。

     之珖娶吳氏,繼楊氏。

    子三:長先卒,次方三歲,次方一歲;江津程源為撫其兩孤。

    所著有“明書”二十卷、“罏史”八卷、“椟庵文集”六卷、“詩集”七卷、“紀難”二卷,行于世。

    其所雜着尚多,俱散失不可考矣。

     錢邦芑曰:‘士之犯難不辱,激于一時、義形于色,易易也;至屢遭大變,百折不挫,幾幾乎難哉!三十年來國難頻興,所見抗節自全者固不乏人;若夫張、鄭二子,文章、事業已龍變鴻翥,光昭天壤矣。

    而矯矯志節,複風被百世;振起懦頑,自非祖宗布德之深、養士之善,曷臻此哉!野史議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