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 浙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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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天成。

    本标總兵黃鼎,亦津津道之不置。

    方知至人舉動,别有苦心;與尋常山海輩借口起義者如較天壤,語難同日。

    景仰之私,非今伊始。

    目今新奉恩诏,為山海諸君子大開宏造:凡投誠文武官員,照原官題職;地方官,即為起文赴部推補實缺。

    天語煌煌,遐迩昭布,非敢謬言。

    倘邀天幸,大君子幡然改悟,不終有莘;自膺聖天子特達之知,轟轟烈烈,際會非常,開國奇勳,共襄大業:此其上也。

    如曰志癖孤忠、願甘恬退,優然山中宰相,祖茔墳墓朝夕相依,骨肉至親歡然團聚;出處既成,忠孝兩全:此其次也。

    其或不然,即于歸來之日,祝發陳詞;仆代請作盛世散人,一瓢、一笠逍遙物外,遍選名勝以娛天年:又其次也。

    亦強日坐危舟,魂驚惡浪,處不成處、出不成出,既已非孝、亦難名忠;況且震聽海岸,未免驚擾百姓,竊為大君子難聞者。

    仆率愚直之性、行簡淡之詞,屏去一切繁文套語。

    如逆闖之害,何以當仇?本朝之恩,何以當報?當仇者,不審天時,自甘撲滅;當報者,妄行恃險,自取淪亡。

    邪正之至理、興衰之大數,有識者燎若觀火;又何必煩詞,取厭大君子之清聽哉! 昔人有言:局内人明者自暗、局外人暗者自明。

    某以局外之觀,略陳鄙意;不避嫌疑,傾心萬裡。

    終不敢效輕薄者以筆舌争長,不敢蹈驕矜者以高抗取罪;至誠之心,望祈同樂!其采聽與否,惟大君子裁酌已耳。

    臨楮神越。

     張煌言複書 欽命贊理恢剿機務、察視浙直水陸兵馬兼理糧饷兵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張,複書于遼陽世胄郎君執事前: 夫揣摩利鈍、指畫興衰,庸夫聽之,或為變色;而貞士則不然。

    其所持者天經地義,所圖者國恨君仇,所期待者豪傑事功、聖賢學問;故每氈雪自甘、膽薪彌厲而卒以成功,古今以來,何可勝計?若仆者,将略原非所長;祗以讀書知大義,痛憤國變,左袒一呼,甲盾山立。

    {山厄}{山厄}此志,濟則顯君之靈;不濟,則全臣之節。

    遂不惜憑履風濤,縱橫鋒镝之下,迄今餘一紀矣。

    同仇漸廣,晚節彌堅;練兵海宇,祗為乘時。

    此何時也,兩越失守,三楚露布以及八閩羽書,奚啻雷霆飛翰!仆因起而匡扶帝室,克複神州;此忠臣、義士得志之秋也。

    即不然,謝良、平竹帛,舍黃绮衣冠,一死靡他;豈谀詞浮說,足以動其心哉!乃執事以書通,視仆僅為庸庸末流,可以利鈍、興衰奪者。

    譬諸虎仆戒途、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衰;在執事固無足怪,仆聞之怒發沖冠! 雖然,執事固我明勳舊之裔、遼左死士之孤也。

    念祖宗之恩澤,當何如怨憤;思父母之患難,當何如動念!稍一轉移,不失為中興人物。

    執事諒非情薄者,敢附數行以聞。

      張煌言臨難賦絕命詞 張煌言字元箸,号蒼水;鄞縣人。

    崇祯壬午,舉于鄉。

    魯王監國,授翰林院編修。

    丙戌師潰,範海。

    己醜,從魯王居健跳。

    庚寅,閩師潰,諸将以監國退舟山;張名振當國,召以所部入衛。

    時鄭成功縱橫海上,遙奉隆武為号;于監國則修寓公之敬而已。

    惟煌言以名振軍為衛,成功因之加禮。

    煌言極推其忠,嘗曰:‘招讨始終為唐,真純臣也’。

    成功亦言:‘公始終為魯,與吾豈異趨哉’! 迨後勢孤力竭,與心腹十餘人,将至普陀落伽山祝發為僧。

    内一人欲降大清,遂私見浙江趙部院。

    趙曰:‘汝欲為官,必先建功為進身地’!其人以某日張煌言至普陀告,遂率師擒獲。

    公方巾見趙,略叙寒溫;蓋趙曾入海與公會者,隻論海中事,降公之意絕不談。

    久之,趙始曰:‘公若肯降,富貴功各可緻’!公正色曰:‘此等事講他恁的,在小弟惟求速死而已’!趙知公意不回,遂館公。

    疏聞,廷議有謂宜解京斬之者、有謂宜拘留本處者,又有謂優待以招後來者;久不決。

    部覆雲:‘解北,恐途中不測;拘留,慮禍根不除。

    不如殺之’。

    臨刑時,挺立俟死;乃曰:‘陳上交鋒被獲,死亦甘心;今如此,于心不服’!作絕命詩四章,衆競傳之。

    方殺時,刀折為兩,鹹大異焉。

     其詩曰:‘義幟縱橫二十年,豈知閩統屬于阗!湘江隻系嚴光鼎,震澤難回範蠡船!生比鴻毛猶買國,死留碧血欲支天。

    忠貞自是人臣事,何必千秋青史傳’!‘何事孤臣竟息機,暮戈不複挽斜晖?到來晚節慚松柏,此去清風笑蕨薇。

    雙鬓難堪五嶽往,一帆猶向十洲歸。

    疊山遲死、文山早,青史他年任是非’!‘揶揄一息尚圖存,吞炭、吞氈可共論?複望臣靡興夏祀,祗憑帝眷答商孫。

    衣冠猶帶雲霞色,旌旆仍留日月痕。

    赢得孤臣同碩果,也留正氣在乾坤’。

    ‘不堪百折播孤臣,一望蒼茫九死身;獨挽龍髯空問鼎,姑留螳臂強當輪。

    謀同曹社非無鬼,哭向秦廷那有人!可是紅羊剛換劫,黃雲白草未曾春’? 附記:當鄭成功趨圍南京,張煌言一軍抵蕪湖,令甚嚴。

    一兵買面,價直四分,止與十錢。

    店主哄起白張,張問兵;曰:‘誠有之;時無錢耳’。

    張曰:‘汝食大糧,何雲無錢’!将藍旗投下,曰:‘拿下去’!左右縛兵,兵問故;曰:‘張爺令斬汝’!兵大驚曰:‘吾罪豈至此乎,容吾回禀’!張曰:‘吾有谕:在外即一錢亦斬,況四分乎’!遂斬之。

    諸軍肅然,狄毫無犯。

    商舟數百随張,張俱給一小旗,白心、元色鑲邊,豎舟前。

    軍士望見,即呼曰:‘此船闆張爺船也’!賈舟雖出入兵間,無不獲全者。

    凡舟壞,俱禀張總管;故兵呼“船闆”雲。

     沈廷揚殉節 沈廷揚字季明,崇明人。

    為人多智,好談經濟。

    崇祯中,以海運策幹時見用,加光祿寺少卿。

    宏光立,命以原官督饷,饋江北諸軍。

    疏請海運百艘,可改充水師;沿江招集簡練,願統之以成一軍,為長江之衛。

    不報;但命運米十萬饷吳三桂軍。

    大兵下江南,廷揚航海入浙。

    魯王監國,加戶部侍郎兼右佥都禦史,總督浙、直,令由海道以窺三吳。

    時田仰為相,忌之;乃至舟山依黃斌卿。

     丁亥,松江吳勝兆将舉事,送款舟山;廷揚曰:‘事機不可坐失’!定西侯張名振慨然請行,邀為導;乃謂之曰:‘兵至,必以崇明為駐劄地’。

    至崇明,舟泊鹿港;五更,飓風大作,軍士溺死過半,大兵岸上呼‘薙發者不死’。

    名振與張煌言、馮京第雜降卒中逸去。

    廷揚歎曰:‘風波如此,其天意邪!吾當以死報國。

    然死必有名’。

    乃呼遊騎曰:‘吾都禦史,可解吾之南京’。

    時經略洪承疇與有舊,使人說之薙發。

    問誰使汝來?曰:‘經略’。

    廷揚曰:‘經略死松山之難久矣,安得有其人’!承疇知不可屈,遂與部下十二人同日被刑死。

    其親兵六百人,斬于蘇之婁門,無一降者;時比諸田橫之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