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 昭宗

關燈
,而于唐則固賊也。

    兇狡不知名義,抑無尺寸定亂之功,霸業終以不成,徒逞枭獍之心以食君父,故曰溫賊也,非曹操所屑與後先者也。

     國雖将亡,猶有圖存之道;臣雖甚逆,猶有居勝之術;兩俱不能,而後使沙陀四姓交亂中國者數十年,而契丹乘之,意者其天乎!  〖四〗 所謂智士者,非乘人而鬥其捷以倖勝之謂也。

    周知于得失成敗之理,而避人之所競,棄人之所取,以立本而徐收安定之功也。

    李左車欲扼韓信于險,一戰之克耳,非必能全趙也,未足稱智也;而說韓信以不戰而收河北,民以甯,軍以全,保勝而服未平之寇,則真大智之用也,信能聽之以成功,功歸信矣。

    于西川、淮南得兩智士焉。

    王先成說王宗侃以招安而下彭州;高勗說楊行密通商鄰道,選守令,課農桑,而保淮南。

    智矣哉!非隻以成王建割據之資,贊行密定霸之業也,而救民于鋒刃之下,以還定而安集之,仁亦溥矣。

      蓋所謂智者,非挾機取捷之術,而是是非非之準也。

    挾機取捷以雠術于亂世,一言而死者積矣,害且伏于利之中矣。

    是是非非者,所以推行其恻隐之大用,平英雄之氣,順衆庶之欲,功不速、利不小、而益元方者也。

    此兩者固相妨矣,小智之所争,大智之所不屑也。

    天下方纭纭以起,利害生于俄頃,雖有英傑之姿,目眩心熒,貪逐于利害之小數而忘其大。

    智者立于事外,以統舉而周知之,辨仁暴之大司,悉向背之殊緻,見穴中之角逐,皆鹑鬥螘争之末技,乃以遊于象外,而得其圜中。

    苟非其人,則且笑以為迂拙之圖,而孰令聽之?王建、楊行密之決從二子也,亦不可謂非智也。

    何也?智者之言,愚者之所笑也。

     〖五〗 據地以拒敵,畫疆以自守,閉米粟絲枲布帛鹽茶于境不令外鬻者,自困之術也,而抑有害機伏焉。

    夫可以出市于人者,必其餘于己者也。

    此之有餘,則彼固有所不足矣;而彼抑有其有餘,又此之所不足也。

    天下交相灌輸而後生人之用全,立國之備裕。

    金錢者,尤百貨之母,國之貧富所司也。

    物滞于内,則金錢拒于外,國用不贍,而耕桑織纴采山煮海之成勞,委積于無用,民日以貧;民貧而賦稅不給,盜賊内起,雖有有餘者,不适于用,其困也必也。

     如其口閉關以扼敵于枵乏,言之似是,而适足為笑耳。

    凡諸物産之為人所待命以必求其相通者,莫米粟若矣,閉粜則敵可餒,此尤說之可據者,而抑豈其然哉?苟迫于饑馑而金錢可支也,則踰絕險以至者,重利存焉,豈至懷金以坐斃哉?即有餒而道殣者,抑其老弱耳,國固未嘗乏可用之丁壯也。

    夫差許越粜而越滅之,夫差之驕悖,宰嚭之奸邪,自足以亡國,而豈許粜之故乎?晉惠公背秦施而閉粜,兵敗身俘,國幾以亡。

    勦絕生人之命以幸災而徼勝,天之所怒,人之所怨,三軍萬姓皆緻死于我,而吾國之民,抑以徒朽其耕獲之資,不獲赢餘之利,怨亦歸焉。

    欲不敗亡,不可得已。

    米粟者,彼己死生之命,勝敗之司也,其閉之也,而害且若此。

    又況其他餘于己而待雠之貨,得以轉易衣被器械養生送死之具者,為立國之資,而金錢去彼即此,尤百為之所必需,以裕國而富民,舉在是乎?  且不徒此也,禁之者,法之可及者也;不可禁者,法之所不可及者也。

    禁之于關渡之閑,則其雠之也愈利,皇皇求利之民,四出而趨荒險之徑以私相貿,雖日殺人而固不可止。

    彊豪貴要,于此府利焉,則環吾之封域,無非敵人來往之沖,舉吾之人民,無非敵人結納之黨,闌入已成乎熟徑,奸民外告以腹心,閑諜交午于國中而莫之能禦,夫且曰吾禁之已嚴,可無慮也。

    不亦愚哉?  夫唯通市以無所隐,而視敵國之民猶吾民也,敵國之财皆吾财也,既得其歡心,抑濟吾之匮乏,金錢内集,民給而賦稅以充,耕者勸耕,織者勸織,山海薮澤之産,皆金粟也,本固邦甯,洞然以虛實示人,而奸宄之徑亦塞。

    利于國,惠于民,擇術之智,仁亦存焉,善謀國者,何憚而不為也? 高勗勸楊行密悉我所有、鄰道所無者,相與貿易以給軍用,選守令,課農桑,數年之閑,倉廪自實。

    行密從之,垂至于李氏有國,而江、淮之民,富庶甲天下,文教興焉。

    田頵稱之曰:“賢者之言其利溥。

    ”不洵然與? 〖六〗 藩鎮交橫于外,則任親軍以制之,乃李茂貞以親軍跋扈尤甚于藩鎮,昭宗凝目四注,無可任之人,乃出曹誠等于外,而令諸王統兵以宿衛,蓋不得已之極思耳,然亦未嘗非計也。

    南陽諸劉,卒滅王莽矣;琅邪渡江,晉以延矣;康王南避,宋以支矣;劉焉、劉表不救漢亡,而高帝之祀後曹氏而斬者,猶豫州也。

    故詩曰:“宗子維城。

    ”豈虛也哉? 乃昭宗聚群宗子使領親兵而任之,卒以陷之死地,至于哭呼宅家而莫之能救,宗子盡而身随以弑,國随以亡,豈天厭李氏而不足以動天下之心乎?朱邪、存勗以異類,徐知诰以不知誰氏之子孫,冒宗支而号召以興;然則李氏之裔僅有存者,人心未盡忘唐也。

    而骈死兇刃,至于卒斬,則昭宗實使之然,而非宗子之不可任也。

    任之已晚,而抑非其地也。

      樹宗子于四方,各有所據以立基,而即用其人,人皆為用也,則成敗不可知,抑此仆而彼起。

    劉虞死于燕,劉琮降于楚,而先主可興于蜀;南陽王敗死于隴右,而元帝可興于吳。

    昭宗不早圖此,而待分崩孤立之日,合聚諸王于孤城,擁烏合之罷民,号令不出于國門,以與封豕長蛇争生死,一敗而殲焉,李氏安得有餘燼哉?蓋至是而欲衆建之方隅,以與王室相維系也,難矣。

     僖宗之自蜀返也,天下雖已割裂,而山南、劍南、河西、嶺南猶王土也;西川雖為逆奄之黨,而車駕甫旋,人猶知有天子。

    于斯時也,擇諸王之賢者分領節鎮,收士民、練甲兵、以為屏翰,尚莫之能禦也。

    至于昭宗之世,王建據西川矣,王潮據劍南矣,劉隐據嶺南矣,成汭、周嶽、鄧處讷先後分有荊南及湖南矣,河西為邠、岐所阻,不能達矣。

    即欲散置諸王為牧守,以留李氏子孫不絕之系,不可得矣。

    不予之以兵,則落拓民閑而降于編氓;予之以兵,則召禍不敵而阖室芟夷。

    時非可為,地無足恃,其不如賜姓之夷族、冒宗之庶姓,猶堪以虛号詫天潢而自帝自王也,必矣。

    讀史者所為覽存勗、知诰之稱唐,而重為李氏悲也。

     〖七〗 兩國相距,而介其閑者輸敵情以相告,唯智者為能拒之;闇于計者,倚之為耳目,則大害伏于左側而不知。

    夫于我無大德,于彼無大雠,而蹈危機以與人勝敗安危之大故,不慮其洩而禍必及已也,此則何心,不待再計,知其動于利而已矣。

    利者,無往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