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 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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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能反之蕩平哉?裘甫方平,龐勳旋起,皆自然不可中止之勢也。

    山崩河決,周道荊榛,豈但如碞哉?宣宗導之橫流,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懿宗又以昏頑濟之,禍發遲久而愈不可息。

    民氣之不可使不靜,非法而無以靜之。

    非知治道者,且以快一時之人心為美談,是古今之大惑也。

     〖三〗 龐勳之亂,崔彥曾以軍帑空虛不能發兵留戍而起,蓋至是而唐之所以立國者,根本盡矣。

    夫财上不在國,下不在民,為有國者之大蠹,而唐養天下之力以固國者,正善于用此。

    其賦入之富有,自軍府以至于州縣,皆有豐厚之積,存于其帑,而節度、觀察、刺史、縣令、皆得司其出納之權。

    故一有意外之變,有司得以旋給,而聚人以固其封守。

    乃至内而朝廷亂作,外而寇盜充斥,則随所取道因便以輸者,舟車銜尾而相繼。

    而不但此也,官用所資,不責以妄支之罪,則公私酬贈宴犒、輿服傔從,沛然一取之公帑,軍吏不待削軍饷以緻軍怼,守令不緻剝農民以召民怨。

    故唐無孤清之介吏,而抑無婪縱之貪人。

    官箴不玷,官秩不镌,則大利存焉。

    雖貪鄙之夫,亦以久于敭曆為嗜欲之谿壑,而白畫攫金、褫奪不恤之情不起。

    觀于李萼所稱清河一郡之富,及劉晏、韓滉咄嗟而辦大兵大役之需者可知已。

     自德宗以還,代有進奉,而州郡之積始虧。

    然但佞臣逢欲以邀歡天子,為宮中之侈費;未嘗據以為法,斂積内帑,恃以富國也。

    宣宗非有奢侈之欲,而操綜核之術,欲盡攬天下之利權以歸于己。

    白敏中、令狐绹之徒,以鬥筲之器,逢君之欲,交贊之曰:業已征之于民,而不歸之于上,非陳朽于四方,則侵漁于下吏,盡辇而輸于天府者,其宜也。

    于是搜括無餘,州郡皆如懸罄,而自诩為得策,曰:吾不加斂于民,而财已充盈于内帑矣。

    亂乃起而不可遏矣。

    唯其積之已盈也,故以流豔懿宗之耳目,而長其侈心。

    一女子子之死,而費軍興數十萬人之資。

    帛腐于笥,粟陳于廪,錢苔于砌。

    狡童何知,媚子因而自潤,狂蕩之情,泰然自得,複安知天下之空虛哉?一旦變起,征發繁難,有司據空帑而無可如何,請之于上,而主暗臣奸,固不應也号呼已亟,而或應之,奏報彌旬矣,廷議又彌旬矣,支放轉輸又彌旬矣。

    兵枵羸而不振,賊乘敝以急攻,辇運未集,孤城已潰,徒遲回道路,為賊掠奪,即捐钜萬,何當一錢之用哉! 且當官而徒守空橐也,公私之費,未能免也;貪欲之情,未可責中人之能窒也。

    必将減額以剝其軍,溢額以奪其民。

    此防一潰,泛濫無涯,田野之雞豚,不給追胥之酒食,寡妻弱子,痛哭郊原,而貪人之谿壑,固未厭也。

    揭竿而起,且以延旦夕之生命,而以敝襦敗甲、茹草啜之疲卒禦之,有不倒戈而同逆者乎?官貧而民益貧,兵亂而民胥亂。

    徒聚天下之财于京邸,一朝失守,祗為盜資。

    綜核之政,攬利權以歸一,敗亡合轍,今古同悲。

    然後知唐初之積富于軍府州縣者,誠官天府地四海為家之至術也。

     故曰“财散則民聚”。

    散者,非但百姓之各有之也,抑使郡邑之各有之也。

    “财聚則民散”。

    聚者,既不使之在民,又不使之給用,積之于一帑,而以有用者為無用也。

    散則以天下之财供天下之用,聚則廢萬事之用而任天下之危。

    貪吝之說,一中于君相之心,委生人之大計,為腐草塊石以侈富,傳及子孫,而驕淫奢溢,為天下僇,不亦傷乎!故有家者,惡其察雞豚也;有國者,惡其畜聚斂也。

    庶人盡力以畜财,囤粟而朽蠹之,則殃必及身;窖金而土壞之,則子孫必絕。

    以有用為無用,人怨之府,天之所怒也,況有天下者乎? 〖四〗 唐之亡不可救,五代之亂不可止,自康承訓奏使朱邪赤心率沙陀三部落讨龐勳始。

    滅唐者,朱溫也,而非溫之能滅唐也。

    溫自起為賊,迄于背黃巢而降之日,未嘗有窺天之志也。

    僖、昭以為之君,時溥高骈以為之将,張、崔胤為奧援于内,而李克用、李茂貞、王行瑜各挾逐鹿之心,溫乃内動于惡而無所忌。

    若沙陀者,介吐蕃、回纥之衰,自雄于塞上,固将繼二虜而與中國為敵者也。

    羽翼未成,而陽受羁縻,與劉淵之在河西也無以異。

    因其未叛,聊使僦居沙徼,絕其窺觎,目不知中國之廣狹,心不喻唐室之疆弱,則自以為僅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