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肅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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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服其不平之氣,而使箝口戢志以無敢複他也。

    嗚呼!天理滅,人心絕矣。

      玄宗固曰彼已自立而複為此辭者,不以父待我,而以相敵之情相制,心叵測矣。

    司馬懿稱病以謝曹爽,唐高祖輸款以推李密,其後竟如之何也,尚能忘憂以安寝食哉?不孝之大者,莫甚于匿情以相脅,故自立之罪可原,而請就東宮之惡不可官。

    非邺侯之善處,則南宮禁锢,不待他日,且使自斃于成都,惡尤烈于衛辄矣。

    群臣表至,玄宗乃曰:“今日為天子父乃貴。

    ”所以明其不複願為天子而自保其馀年也,悲哉! 〖八〗 張巡捐生殉國,血戰以保障江、淮,其忠烈功績,固出顔杲卿、李澄之上,尤非張介然之流所可企望,賊平,廷議褒錄,議者以食人而欲诎之,國家崇節報功,自有恒典,诎之者非也,議者為已苛矣。

    雖然,其食人也,不謂之不仁也不可。

      李翰為之辯曰:“損數百人以全天下。

    ”損者,不恤其死則可矣,使之緻死則可矣,殺之、脔之、龁而吞之,豈損之謂乎?夫人之不忍食人也,不待求之理而始知其不可也,固聞言而心悸,遙想而神驚矣。

    于此而忍焉,則必非人而後可。

    巡抑幸而城陷身死,與所食者而俱亡耳;如使食人之後,救且至,城且全,論功行賞,尊位重祿不得而辭,紫衣金佩,赫奕顯榮,于斯時也,念齧筋噬骨之慘,又将何地以自容哉? 守孤城,絕外救,糧盡而餒,君子于此,唯一死而志事畢矣。

    臣之于君,子之于父,所自緻者,至于死而蔑以加矣。

    過此者,則愆尤之府矣,适以賊仁戕義而已矣。

    無論城之存亡也,無論身之生死也,所必不可者,人相食也。

    漢末餓賊起而禍始萌,隋末朱粲起而禍乃烈;然事出盜賊,有人心者皆惡之而不忍效。

    忠臣烈士亦馴習以為故常,則後世之貪功幸賞者且以為師,而惡流萬世,哀哉!若張巡者,唐室之所可褒,而君子之所不忍言也。

    李翰逞遊辭以導狂瀾,吾滋懼矣。

     〖九〗 史思明降而複叛,肅宗使烏承恩陰圖之,而給阿史那承慶鐵券以離其黨,事覺而速其反,謀之不臧,祗以速亂。

    雖然,亂自速耳,即弗然,而思明豈悔過自新、終于臣服者哉?張鎬之策,李光弼之請,非過計也。

    安慶緒欲圖思明,耿仁智、烏承玼乘其危疑而誘之以降,于時慶緒孤保邺城,不亡如線,思明既惎其圖己,抑料其必亡,姑為自全之計,持兩端以觀釁,其不可恃也,亦較著矣。

    慶緒之心既非不可解之仇,無難數易;而唐室君臣複東京而志已滿,回纥歸,子儀弱,威力不足以及河朔,明矣。

    思明何所憚、複何所歆,而已張之爪距弭耳受柙乎?曠歲無北伐之師,思明目已無唐矣,不反何待焉? 讨賊易,平亂難;誘賊降己易,受賊之降難;能受降者,必其力足以殲賊,而姑容其歸順者也。

    威不足制,德不足懷,賊以降餌己,己以受降餌賊,方降之日,即其養餘力以決起于一旦者也。

    非高位厚祿、溫言重賜之所能撫也,非輸粟辇金、安插屯聚之所能戢也,非深謀秘計、分兵散黨之所能制也,誠視吾所以緻其降者何如耳。

    重兵以臨之,屢挫而奪其魄,如諸葛公之于孟獲,嶽鵬舉之于群盜,而後可開以自新之路,而不萌反複之心。

    故肅宗之失,在不聽邺侯之策,并塞以攻幽、燕,使諸賊失可據之穴,魂銷于奔竄,而後受其歸命之忱,薄錄其将,解散其兵,乃可以受降而永綏其亂。

    失此不圖,遽欲挽狂瀾以歸壑,庸可得哉? 邺侯去國,兵無謀主,郭、李之威,盡于一戰,思明再叛,河北終不歸唐,非但烏承恩之謀淺、李光弼之計左也。

    梁武之威,不足以壓侯景;唐肅之威,不足以制思明;養寇與激亂,均為失策,張鎬雖能先知,亦将如之何也!向令承恩之計行,與承慶共斬思明,而承慶、承恩又一思明矣。

    數叛之人,不保其繼,愈疑愈紛,愈防愈潰,河決而塞之,癰潰而斂之,其亡速矣。

     〖一○〗 将與兵必相得也,兵不宜其将,非弱則讧。

    唐節度使死,因察軍中所欲立者授之,亦未為過也。

    其事自肅宗以平盧授侯希逸始。

    于是唐權下移,終其世于亂,而國以亡。

    蓋人君之心,有可洞然昭示使天下共見者,雖雄猜如曹孟德,而亦無所隐。

    有藏之密、慮之熟,決于一旦而天下莫測者,雖孔子之堕郈、費,亦未嘗示人以欲堕之志。

    非疑于人,信之在己者深也。

      唐之中葉,節度使各有其兵,而非天子所能左右,其勢成矣。

    察三軍之志,立其所願戴者,使軍效于将,将效于國,亦不容已之勢也。

    非可以漢旦馳入營奪韓信、張耳之軍行焉者也。

    惟然,而此意可使将與兵知之乎?軍有帥,有偏裨,帥死而偏裨之可任與否,非不可以豫知者也。

    其為忠、為逆、為智為愚、為寬、為嚴,天子與大臣辨之審而慮之早,則帥一死而赫然以軍中所欲奉之主授以節鉞,而不待其陳請。

    則帥既感其特恩,兵亦服其夙斷。

    既憚其明見萬裡之威,複懷其實獲我心之德。

    雖有桀骜,敢生攜貳乎?天下止此數鎮,鎮之偏裨止此數人,天子大臣曾不察其可否,而待迫以詢之群小邪?劉後主之闇也,猶能使李福問帥于諸葛方病之日;若祭遵、來歙死于倉卒,而兵柄有歸,尤先事以防不測,其計定矣。

    惡有縣三軍之任,搖搖不知所付,帥死而後就軍中以謀用舍哉?又況所遣者奄人,賄賂行,威權替,李懷玉得逞其奸,而唐無天子,養亂以垂亡,寄生之君,屍祿之相,不足與有為久矣。

    将有材而不能知,軍有情而不能得,浸使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