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肅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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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既且盡撤之以守潼關,而陷沒于賊。

    郭、李雖分節鉞,兵備已枵,固羅叛歸,又扼項背以掣東下之肘,故郭、李志雖堅,名雖盛,而軍孤且弱,不足壓賊勢于未灰。

    陳濤之敗,繼以清渠,不得專咎房琯而謂汾陽之所向無前也。

    推其緻弱之繇,玄宗失計于前,肅宗不能遽振于後,積弱乍興,不得不資回纥以壯士氣而奪賊膽,其勢然也。

     其一,肅宗已至鳳翔,諸軍大集,李泌欲分安西、西域之兵并塞以取幽、燕,使其計行,則終唐之世,河北跋扈之禍永消;而肅宗不從,急用回纥疾收長安者,以居功固位不能稍待也。

    其言曰:“切于晨昏之戀,不能久待,”徒飾說耳。

    南内幽居,父幾死于宦豎之手,猶曰功在社稷,晨昏之語,将誰欺乎?蓋其時上皇在蜀,人心猶戴故君,諸王分節制之命,玄宗且無固志,永王璘已有琅邪東渡之雄心矣。

    肅宗若無疾複西京之大勳,孤處西隅,與天下縣隔,海岱、江淮、荊楚、三巴分峙而起,高材捷足,先收平賊之功,區區适長之名,未足以彈壓天下也。

    故唯恐功不速收,而日暮倒行,屈媚回纥,縱其蹂踐,但使奏效祟朝,奚遑他恤哉?決遣燉煌王以為質而受辱于虜帳,其情然也。

     乃以勢言之,朔方之軍雖弱,賊亦散處而勢分,統諸軍向長安者凡十五萬,回纥六千耳,卒之力戰以破賊者,非回纥也,固愈于石敬瑭之全恃契丹,童貫、孟珙之僅随虜後也,故回纥弗敢睥睨而乘之以奪中國。

    唯其情之已私,則奉回纥以制人,與高祖之假突厥而實不用者殊。

    是以原野受其荼毒,而仆固懷恩且挾之以入為寇難,非汾陽威信之能服疆夷,唐亦殆矣。

     故用夷者,未有免于禍者,用之有重輕,而禍有深淺耳。

    推其本原,劉文靜實為厲階,僅免于危亡,且為愚夫取滅之嚆矢,不亦悲乎! 〖六〗 “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

    ”但言敬也,則以臣之事君者事父焉可矣。

    乃抑曰“資于事父以事母而愛同”。

    愛同于母,奚徒道之必盡,抑亦志之必從,飲食男女,非所得閑也,豈容以事君者事父乎?責難于君,敬之大者也;責善賊恩,傷愛之尤者也;至于此,則以臣之事君者事父,陷于不孝,以傷天性,辱死及身而不足以贖其愆矣。

     均“事也,君父有過,臣谏之,則納者十之三四也;雖不納,而不施以刑殺者十之五六也;遇暴君而見戮見殺,十之一二耳,抑雖死而終不失其忠。

    子則不然,子谏而父納,自非至仁大聖,百不得一焉;況乎寵妾媚子,君所溺愛,位相逼,勢相妨,情相奪,豈人子所能施其檠括乎?申生以君安骊姬之故,不忍辯而死,君德失,宗社危,而以不忍君失其寵嬖之情,任其煽惑,瘖死無言;臣而若此,則非臣也,臣以責難為敬者也。

    子之事父,愛敬并行,而敬繇愛起,床第之歡,私昵之癖,父安而不得不安之,忍以臣道自居哉?非徒禍之及己而陷父以不慈也,言焉而未有聽焉者也,争焉而未有能勝焉者也,徒為無益以召死亡,庸讵非一朝之忿乎? 肅宗方在軍中,而張良娣以護庇見嬖,黨于李輔國以亂政,李長源惡之,建甯王倓亦惡之。

    嗚呼!良娣雖不可容,豈倓之所得惡者邪?長源秉臣道之正以匡君,倓違子道之常以逆父,故肅宗雖惑良娣,輔國雖伏機械以求害長源,而終保全恩禮,悠然以去;于倓則發蒙振落擠之死,而肅宗不生瘣木之悲;其道異,其情殊,其得失不同,而其禍福亦别,豈有爽與? 小弁之怨,所以不害乎為君子者,幽王無忠直拂弼之臣,而平王之傅亦徒訟己誣,不斥褒姒之惡也。

    當此之時,肅宗任長源以腹心,長源業不恤良娣之怨以與争成敗,則倓授規正之責于長源,而可平情以靜聽;乃欲殺良娣以為長源效,不已傎乎?相激而陷父以殺子之大惡,自贻之矣。

     所惜者,長源于倓投分不淺,而不能固谏倓以安人子之職,倓死,乃追悔而力止廣平之忿怒,至于他日涕泣以訟倓之冤,亦已晚矣。

    豈倓之剛愎,不可與深言邪。

    不然,則長源善處人父子兄弟之閑,功屢著矣,而徒于倓失之,抑又何也? 〖七〗 肅宗表請上皇,自求還東宮修人子之職,雖其飾詞,亦子道之常耳,而李長源料玄宗之咈然,果徬 徨不進,得群臣就養之表,而後欣然就道,抑何至于此哉?言之必如其事也,事之必如其心也,君子之以立誠而動物,無有不然者也。

    然有時乎以交天下之人,猶出之以遜讓,飾之以文詞,抑以昭雍容謙挹之度,而遠直情徑行草野倨侮之惡,君臣朋友賓主之閑,蓋亦擇其可用而用之矣。

    獨至于父子之際,固無所容此也。

    幼而哺以乳,未嘗讓乳也;長而食以食,未嘗讓食也;壯而授以室,未嘗讓室也;天性自然之愛,不忍欺也。

    可欲者欲之,可得者得之,以誠請,以誠受,天子雖尊,天下雖大,亦将徹之巵酒豆肉而已矣,父猶父也,子猶子也,奪之非怨,予之非恩,父母而賓客之,豈複有人之心哉? 肅宗自立于靈武,其不道固矣,天下不可欺,而尤不可自欺其心,以上欺其父。

    僞為辭讓以告天下,人亦孰與諒之?乃于拜表奉迎之日,悲歡交集之頃,為飾說以告父,此何心邪,賊未破,京未收,寸功不見于社稷,則居大位而不疑;已破賊收京,飲至論功,正南面之尊,乃曰退就東宮,歸大位于已稱上皇之老父乎?肅宗之為此也,探玄宗失位怏悒之情而制之也。

    若曰吾非不欲避位,而天命已去,人心已解,父且不能含羞拂衆以複貪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