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中宗僞周武氏附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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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監軍?而資将以口實,曰:夫監軍者,目擊心知而信以為必然矣。

    監軍者而與将異,于是将不能自審其進止,以聽之與兵不習、于敵不審之人。

    傳有之曰:“将得其人,而使剛愎不仁者參焉,則敗。

    ”監軍者,非必剛愎不仁也,而禦史者,以風裁無憚于大吏,持文法以責功效者也。

    責功效者必勇于進,則剛;持文法而無所憚,則愎;居朝端、習清晏、而不與士卒之甘苦相喻,則不仁。

    業任之以剛愎不仁之任,雖柔和之士,亦變其素尚而勉為決裂。

    且柔和之士,固不樂受監軍之任;其樂任者,必其喜功好競以嘗試為能者也。

     且夫朝廷之使監軍,其必有所屬意矣。

    天子有欲速之心,宰相有分功之志,計臣恤饋之難,近寇之薦紳冀驅逐之速;将雖無養寇畏敵之情,而在廷固疑其前卻;操此為慮,則自非少年輕銳、挾智自矜、以傲忽元戎者,固莫之使也。

    無敢死之心,無必勝之謀,無矜全三軍之生死以固邦本之情,抑無軍覆受誅之法以随其後,如是而不撓将以取敗也,必不得矣。

    乃其設之之繇,則惟将各有其軍,而天子大臣不能固信之也。

     唐初府兵方建,軍政一統于天子,授钺而軍非其軍,振旅而衆非其衆,故雖武氏之猜疑,而任将以為矣。

    非武氏之能将勿貳,李孝逸、程務挺以分阃立效之元戎,殺之流之而不敢拒命,則亦無所用監軍為矣。

    非武氏之能将将也,府兵定、軍政一、而指臂之形勢成也。

    然其始府兵初建于用武之餘、而兵固競,則将可無兵,而唯上之使。

    一再傳而府兵之死者死、老者老矣,按籍求兵而弱不堪用矣,勢必改為召募,不得不授将以軍矣;故監軍複設而中人任之,庸主忮臣所不容已之亂政也。

    夫任将以軍,而精于擇将,慎于持權,天子之明威行于萬裡,而不假新進喜功之徒、撓長子之權,夫乃謂之将将;唯西漢為能然,豈武氏所可逮哉? 〖五〗 涉大難,圖大功,因時以濟,存社稷于已亡而無決裂之傷,論者曰“非委曲以用機權者不克”,而非然也,亦唯持大正以自處于不撓而已矣。

    以機權制物者,物亦以機權應之,君子固不如奸人之險詐,而君子先傾;以正自處,立于不可撓之地,而天時人事自與之相應。

    故所謂社稷臣者無他,唯正而已矣。

    孔融之不能折曹操以全漢者,忼慨英多而蕩轶于準繩者不少,操有以倒持之也。

    周顗、戴淵密謀匡主而死于王敦,幾以亡晉,夫亦自有咎焉。

    憤而或激,智而或詭,兩者病均,而智之流于詭者,其敗尤甚。

    雖有奇奸巨憝殺人如莽之氣焰,而至于山喬嶽峙守塞不變之前,則氣為之斂,而情為之折。

    嗚呼!斯狄梁公之所以不可及也。

      或曰:“公之所以得武氏之心而唯言是聽,樹虎臣于左右而武氏不疑,此必有巽人之深機,以得當于武氏,而後使為己用。

    ”考公之生平,豈其然乎?當高宗時,方為大理丞,高宗欲殺盜伐昭陵柏者,公持法以抗争,上怒洊加而終不移;及酷吏橫行之際,為甯州刺史,以寬仁獲百姓之心;再刺豫州,按越王貞之獄,密奏保全坐斬者六七百家,當籍沒者五千餘口免之;此豈嘗有姑尚委随而與世推移以求曲濟之心乎?其尤赫然與日月争光者,莫若安撫江南而焚淫祠一千七百餘所。

    是舉也,疑夫輕率任氣者亦能為之,而固不能也。

    鬼神者,即人心而在者也,一往而悍然以興,氣雖盛,心之惴惴者若或掣之,昧昧之士民,競起而撓之,非心服于道而天下共服其心者,未有不踟躇而前卻者也,故曰赫然與日月争光者也。

    繇此思之,唯以道為心,以心為守,坦然無所疑慮,其視妖淫兇狠之武氏,猶夫人也,不見可憂,不見可懼。

    請複廬陵,而樹張柬之等于津要,武氏灼見其情而自不能違,豈有他哉?無不正之言,無不正之行,無不正之志而已矣。

     或曰:“公苟特立自正,無所用其機權,則胡不潔身不仕,卓然而無能浼辱;乃姑事之而後圖之,則抑權也,而非正也。

    一曰:武氏無終篡之理,唐無可亡之勢,天下愦愦弗之察耳。

    三思、承嗣以無賴小人淫昏醉夢而結市井椎埋之黨,逐聲狂吠,庸人視之,如推車于太行之險,大人君子視之,一葦可杭之淺者也,秉正治之而有餘,何為棄可為之時,任其爚亂,以待南陽再起,始枭王莽于漸台,而贻中原之流血乎?天下無正人而後有妖亂,叢狐山足以惑人之視聽,武氏亦猶是而已。

    範我馳驅,無求不獲,公亦坦然行之,而何機權之足雲!  〖六〗 夷狄之蹂中國,非夷狄之有餘力,亦非必有固獲之心也,中國緻之耳。

    緻之者有二,貪其利、貪其功也。

    貪其貨賄而以來享來王為美名,于是開關以延之,使玩中國而羨吾饒富,以啟竊掠之心。

    故周公拒越裳之貢,而曰:“德不及焉,不享其貢。

    ”謂德能及者,分吾利以赉之,使受吾豢養,而父老子弟樂效役使以不忍叛也。

    不然,貪其利而彼且以利為餌,惑吾臣民之志,則猝起而天下且利賴之以不與争;且其垂涎吾錦绮珍華而不得遂者,畜毒已深,發而不可遏也。

    契丹、女直皆始以貢來,而終相侵滅,其必然者一也。

    貪不毛之土,而以辟土服遠為功名,于是度越絕險,踰沙碛、梯崇山、芟幽箐、以徼奇捷;不幸而敗,則尾之以入,幸而勝,而饋相尋,舟車相接,拔木夷險,梁水淩冰,使為坦道。

    賈曰:“我能往,寇亦能往。

    ”推此言之,我能往,寇固能來,審矣。

    故光武閉關,而河、湟鞏固。

    天地設險以限華夷,人力不通,數百裡而如隔世,目阻心灰,戎心之所自戢也。

    中國之形勢,東有巨海,西有崇山,山之險,不敵海之十一也。

    然胡元泛舟以征倭,委數萬生靈于海島,而示以巨浪之可淩,然後倭即乘仍以犯中國,垂至于嘉靖,而東南之害為曠古所未有。

    巨海且然,況山之蹠實以行、相以進者乎?鏟夷天險以啟匪類之橫行,其必然者又一也。

    二者害同,而出于貪君佞臣不知厭足之心,一而已矣。

     吐蕃之為唐患,禍止于臨洮,則專力以捍之也猶易。

    武氏欲發梁、鳳、巴、蜑,自雅州開道以擊之陳子昂曰:“亂邊羌,開隘道,使收奔亡之衆為鄉導以攻蜀,是借寇兵而為賊除道,舉全蜀以遺之也。

    ”其言偉矣!事雖暫止,而此議既出,邊臣潛用之以徼功,嚴武、韋臯雖小勝而終贻大害。

    明而熟于計者,見終始之全局,洞禍福之先幾,可為永鑒。

    然而後世君臣猶不悟焉,天維傾,地極坼,有自來矣。

     〖七〗  陳子昂